劉景文法院
『壹』 老師黑板擦砸傷學生的緣由是什麼
據懷柔法院副院長劉景文介紹,懷柔法院調研近年來53件校園安全案件,隨著校園欺凌事件的屢見報端,學校加強安全防範,校外人員進入校園後的傷害案比例銳減,學生之間的傷害成為傷害主流。其中,51件案件都是校內人員傷害。多數家長認為校方承擔的是「無過錯責任」,傷害案發後直接將學校起訴,直到案件處理過程中才追加侵權人及相關監護人為被告。
目前,張某除了給予賠償外,也受到了學校開除處理。
『貳』 外教打踹學生是怎麼回事
2017年2月22日,湖北省宜城市,在新學期開學之際,宜城市人民檢察院未成年人檢察辦案組檢察官走進宜城市南街小學,通過和學生現場互動、情景劇演示、面對面講解的方式,教孩子們如何正確應對校園欺凌和校園暴力。
昨日上午,北京市某幼兒園內外教老師打孩子一事引發網友熱議。幼兒園負責人邵老師告訴記者,園方認為涉事老師事發時存在過激行為,已決定開除。
同時,校方責任的釐定難以有統一標准。劉景文介紹,由於各地經濟社會發展不平衡,加之各種學校管理形態、學生年齡等存在較大差異。各類學校在發生校園侵權時的責任也不盡相同。在法庭上,學校多是以自己已經盡了管理義務進行抗辯。法官一般根據具體案件情況認定學校監管責任。
那麼學生在校園遭受了傷害,誰來承擔法律責任呢?劉景文說,加害人和校方共同負責成為裁判主流。加害人的監護人應當承擔無過錯責任的監護人責任。另一方面,教育機構也會承擔相應的教育管理不當的責任。受害方往往將雙方作為共同被告起訴,法院也會依據案件事實,合理分配雙方責任比例。
對此,未審庭審判員何偉群開通微信公眾號,定期通報校園暴力案例和處理方法,對於案件中未成年人進行心理咨詢。何偉群介紹,校園傷害案件原因多樣,在未成年人心態失衡過程中,老師與家庭的後續幫扶和慰藉至關重要。懷柔法院未審庭積極與老師溝通,共同制定幫扶「康復」計劃,確保涉案未成年人案後學業快速步入正軌。
『叄』 《慕郁讀本》里透露了《慕郁憂愁》下一章的劇情嗎
書香門第——《談藝錄》讀本
前言
柯靈先生在《促膝閑話中書君》一文中說:「錢氏的兩大精神支柱是淵博和睿智,二者互相滲透,互為羽翼。渾然一體。如影隨形。他博極群書,古今中外,文史哲無所不窺,無所不精,睿智使他進得去,出得來,提得起,放得下,升堂入室,攬天下珍奇入我襟抱,神而化之,不蹈故常,絕傍前人,熔鑄為卓然一家的『錢學』。淵博使他站得高,望得遠,看得透,撒得開,靈心慧眼,明辨深思,熱愛人生而超然物外,洞達世情而不染一塵,水晶般的透明與堅實,形成他立身處世的獨特風格。這種品質,反映在文字里,就是層出不窮的警句,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天下的警句。淵博與睿智,二者缺一,就不是錢鍾書了。」這是柯靈先生對錢先生所作的高度深入的概括。
淵博和睿智的錢先生著作的《談藝錄》補訂本,是成為當代顯學的「錢學」的名著之一,為讀者所愛讀。但對一般讀者說來,閱讀這本書,還需要作些輔導,因此,我們編這本《〈談藝錄〉讀本》。我們粗略地分為:(一)鑒賞論,(二)創作論,(三)作家作品論,(四)文學評論,(五)文體論,(六)修辭,(七)風格。每類中各選若干則,加上小標題,以便檢閱。每則後加簡注及說明,以便閱讀。前三類由周振甫起草,後四類由冀勤起草,並後互相傳閱作些訂補。
關於《談藝錄》補訂本的內容,這里引周振甫《〈談藝錄〉補訂本的文藝論》作說明。
錢先生在《談藝錄》補訂本里探討的文藝論,這里只能就淺見所及,作點管窺蠡測,以待海內外學者作更深入的探討。
其一,談藝術創作的模寫自然與潤飾自然,錢先生說:長吉《高軒過》篇有「筆補造化天無功」一語,此不特長吉精神心眼之所在,而於道術之大原,藝事之極本,亦一言道著矣。夫天理流行,天工造化,無所謂道術學藝也。
學與術者,人事之法天,人定之勝天,人心之通天者也。《書·皋陶謨》曰:「天工,人其代之。」《法言·問道》篇曰:「或問雕刻眾形,非天歟。曰:『以其不雕刻也,』」百凡道藝之發生,皆天與人之湊合耳。顧天一而已,純乎自然,藝由人為,乃生分別。
(60頁)錢先生接下去講西方談藝術創作,分兩大派:「一則師法造化,以模寫自然為主。」「二則主潤飾自然,功奪造化。」錢先生在這里引了「天工,人其代之」。人代天工,不同於巧奪天工,近於模仿自然;不過人代天工,說明人的工作不能違反自然,不論學術和藝術都不能違反自然的規律,要合於「天理流行,天工造化」,即「人事之法天」。又引「或問雕刻眾形,非天歟。曰:『以其不雕刻也』。」認為自然界的萬物具有無數形象,不是天雕刻的,是自然形成的。這就指出「天一而已,純乎自然」。但「藝由人為」,就模寫自然的「人事之法天」來說,錢先生又引「昌黎《贈東野》詩『文字覷天巧』一語,可以括之。『覷』字下得最好;蓋此派之說,以為造化雖備眾美,而不能全善全美,作者必加一番簡擇取捨之工。即『覷巧』之意也」。(同上)藝術的模寫自然,要加一番簡擇取捨,選取自然中的巧妙處來模寫。再就潤飾自然,功奪造化來說,錢先生認為「長吉『筆補造化天無功』」一句,可以提要鉤玄。此派論者不特以為藝術中造境之美,非天然境界所及;至謂自然界無現成之美,只有資料,經藝術驅遣陶熔,方得佳觀。此所以「天無功」而有待於「補」也。(61頁)這就是「人定之勝天」。
接著錢先生提出他的藝術創作論:
竊以為二說若相反而實相成,貌異而心則同。夫模寫自然,而曰「選擇」,則有陶甄矯改之意。自出心裁,而曰「修補」,順其性而擴充之曰「補」,刪削之而不傷其性曰「修」,亦何嘗能盡離自然哉。……造化之秘,與心匠之運,沆瀣融會,無分彼此。
及未達者為之,執著門戶家數,懸鵠以射,非應機有合。寫實者固牛溲馬勃,拉雜可笑,如盧多遜、胡釘餃之倫;造境者亦牛鬼蛇神,奇誕無趣,玉川、昌谷,亦未免也。(61—62頁)錢先生指出模寫自然要加以選擇,即要「覷天巧」;不能寫拉雜可笑的東西;潤飾自然,對自然加以「修補」,不能離開自然,即不能寫背離自然的荒誕無趣的東西。
這既指出「人事之法天」的要求,有選擇;又指出「人定之勝天」的要求,不能背離自然,即「人心之通天」。要是在藝術創作上背離這兩者,模寫的寫了拉雜可笑的東西,潤飾的寫了荒誕無趣的東西,都會遭致失敗。前者像盧多遜、胡釘鉸的詩寫得拉雜可笑,後者如盧仝、李賀的詩不免寫得荒誕無趣。在這里,錢先生給我們指出藝術創作的正確道路和錯誤做法,好像沒什麼可說了。可是錢先生在《補訂》里又說:長吉尚有一語,頗與「筆補造化」相映發。《春懷引》雲:「寶枕垂雲選春夢」;情景即《美人梳頭歌》之「西施曉夢綃帳寒,香鬟墜髻半沈檀」,而「馴字奇創。……作夢而許操「馴政,若選將、選色或點戲、點菜然,則人自專由,夢可隨心而成,如願以作。醒時生涯之所缺欠,得使夢完「補」具足焉,正猶「造化」之能以「筆補」,躊躇滿志矣。周櫟園《賴古堂集》卷二十《與帥君》:「機上肉耳。而惡夢昔昔(即夕夕)嬲之,閉目之恐,甚於開目。古人慾買夢,近日盧德水欲選好夢」;堪為長吉句作箋。(382頁)錢先生在這里對「筆補造化」作了補充。「醒時生涯之所缺欠,得使夢完『補』,這是補生活中所缺欠的好夢;又身為「機上肉」,夜夜被惡夢所擾,這是補生活中的苦難的惡夢。這種選夢,是反映醒時生活以外的筆補造化,所以「頗與『筆補造化』相映發」了。經過這樣補充,顯示作品反映生活的復雜性,看得更全面和深刻了。
其二,錢先生論妙悟和神韻。錢先生說:夫「悟」而曰「妙」,未必一蹴即至也;乃博採而有所通,力索而有所入也。學道學詩,非悟不進。……陸桴亭《思辨錄輯要》卷三雲:「凡體驗有得處,皆是悟。
只是古人不喚作悟,喚作物格知至。古人把此個境界看作平常。」又雲:「人性中皆有悟,必工夫不斷,悟頭始出。如石中皆有火,必敲擊不已,火光始現。然得火不難,得火之後,須承之以艾,繼之以油,然後火可不滅。故悟亦必繼之以躬行力學。」罕譬而喻,可以通之說詩。(98頁)錢先生在這里指出「博採而有所通」,像蜜蜂「採得百花成蜜」;「力索而有所入」,像杜甫的「讀書破萬卷」的「破」,才能「下筆如有神」。錢先生指出的妙悟,提到「凡體驗有得處」,那是讀書能破跟實踐有得的結合,所以稱「躬行力學」。錢先生指出「人事之法天,人定之勝天,人心之通天」,不論是學術或藝術,都有待於實踐和力學,才能體驗有得,才能得到妙悟,說詩和作詩都有待於妙悟。錢先生又說:「《大學》曰:『慮而後能得』;《荀子·勸學》篇曰:『真積力久則入。』皆以思力洞徹阻障、破除艱難之謂:論其工夫即是學,言其境地即是修悟。」(同上)錢先生又指出除了深造有得之悟外,又有「俯拾即是之妙悟,如《梁書·蕭子顯傳》載《自序》所謂:『每有製作,特寡思功,須其自來,不以力構』;李文饒外集《文章論》附《箴》所謂『文之為物,自然靈氣,惝怳而來,不思而至。』與《大學》《荀子》所言,雖勞逸不同,遲速相懸,而為悟一也。」(102頁)這里指的是像蕭子顯說的:「登高目極,臨水送歸;早雁初鶯,花開葉落。」就所見所遇引起的感觸,把它抓住用詩來表達。這種感觸也是一種悟,所以「為悟一也」。
嚴羽《滄浪詩話》論詩,講妙悟,講神韻。錢先生在講妙悟外,也講神韻。錢先生說:胡元瑞《詩藪》內篇卷五曰:「作詩大要,不過二端:體格聲調、興象風神而已。
體格聲調,有則可循;興象風神,無方可執。故作者但求體正格高,聲雄調鬯;積習之久,矜持盡化,形跡俱融,興象風神,自爾超邁。臂則鏡花水月:體格聲調,水與鏡也;興象風神,月與花也。必水澄鏡朗,然後花月宛然;詎容昏鑒濁流,求睹二者。」……詩者,藝之取資於文字者也。文字有聲,詩得之為調為律;文字有義,詩得之以侔色揣稱者,為象為藻,以寫心宣志者,為意為情。及夫調有弦外之遺音,語有言表之餘味,則神韻盎然出焉。(41—42頁)錢先生指出嚴羽講:「『詩之有神韻者,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透徹玲瓏,不可湊泊。不涉理路,不落言詮』雲雲,幾同無字天書。」(100頁)錢先生在這里對神韻作了明確的闡述。講神韻就接觸到詩中的「興象風神」。「興象風神」可以用鏡花水月來比,但不是什麼「不涉理路,不落言詮」。錢先生指出詩是「藝之取資於文字」,正要落言詮,興象要「侔色揣稱」,正要涉理路。所謂神韻,還要有「弦外之遺音」,「言表之餘味」,那不光有形象格調,還要在形象格調中含有言外之音,這才構成神韻。詩有形象藻采,有情有意,再加上言外之音,又跟妙悟配合,這正是對創作詩的要求。
其三,論理趣。錢先生在論神韻時,又提到「好理趣者,則論詩當見道」(42頁)。
錢先生說:
余嘗細按沈氏(德潛)著述,乃知「理趣」之說,始發於乾隆三年為虞山釋律然《息影齋詩抄》所撰序,略曰:「詩貴有禪理禪趣,不貴有禪語。王右丞詩:『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松風吹解帶,山月照彈琴』。……」乾隆九年沈作《說詩晬語》,卷下雲:「杜詩:『江山如有待,花柳自無私』;『水深魚極樂,林茂鳥知歸』;『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俱入理趣。邵子則雲:『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以理語成詩矣。」……若夫理趣,則理寓物中,物包理內,物秉理成,理內物顯。賦物以明理,非取譬於近,乃舉例以概也。或則目擊道成,惟我有心,物如能印,內外胥融,心物兩契;舉物以寫心,非罕譬而喻,乃妙合而凝也。吾心不競,故隨雲水以流遲;而雲水流遲,亦得吾心之不競。此所謂凝合也。
鳥語花香即秉天地浩然之氣;而天地浩然之氣,亦流露於花香鳥語之中。此所謂例概也。(223—228頁)錢先生認為「理趣之旨,極為精微」(224頁),對它作了深入的闡發。詩貴有理趣,反對下理語。理語是理學家把說理的話,寫成韻語,不是詩。理趣是描寫景物,在景物中含有道理。理趣不是借景物作比喻來說理,而是舉景物作例來概括所說的理。如杜甫絕句:「遲日江山麗,春風花鳥香。」《鶴林玉露》卷八認為「見兩間莫非生意」,在鳥語花香中見出天地的生氣,天地的生氣即從鳥語花香中透露,這是例概,舉例來概括。理趣不是罕譬而喻,是心與物的凝合。如杜詩:「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心不競和意遲,跟雲水的流遲一致,所以心與物相凝合,體會到這種不競而遲緩的道理。錢先生指出唐詩僧寒山《昨到雲霞觀》譏道士求長生,說:「但看箭射空,須臾還墜地。」「高箭終落,可以擬長生必死,然人之生理,並不能包物之動態。
皆以事擬理,而非即事即理。」(232頁)所以寒山的比喻,是以事擬理,還不是理趣,理趣要即事即理,事理凝合。錢先生又在《補訂》里指出理趣與理語的分別:常建之「潭影空人心」,少陵之「水流心不競」,太白之「水與心俱閑」,均現心境於物態之中,即目有契,著語不多,可資「理趣」之例。香山《對小潭寄遠上人》雲:「小潭澄見底,閑客坐開襟。借問不流水,何如無念心。……」意亦相似,而涉唇吻,落思維,只是「理語」耳。(547頁)「理趣」是寫物態,在物態中現心境;理語是借景物來說理,它雖跟道學家的說理不同,還是說理,所以還是理語。
其四,論於山水中見性情。錢先生講杜詩「水流心不競」,是「現心境於物態之中」,還不是「於山水中見性情」。
錢先生又論於出水中見性情說:
(溫庭筠)《晚歸曲》有雲:「湖西山淺似相笑」,生面別開,並推性靈及乎無生命知覺之山水;於庄生之「魚樂」「蝶夢」、太白之「山花向我笑」、少陵之「山鳥山花吾友於」以外,另拓新境,而與杜牧之《送孟遲》詩之「雨餘山態活」相發明矣。夫偉長之「思如水流」,少陵之「憂若山來」……象物宜以擬衷曲,雖情景兼到,而內外仍判。只以山水來就我之性情,非於山水中見其性情;故僅言我心如山水境,而不知山水境亦自有其心,待吾心為映發也。(53頁)《文心雕龍·物色》稱:「自近代以來,文貴形似,窺情風景之上,鑽貌草木之中。」
即從風景和草木中探索情貌,即近乎於山水中見性情。這跟擬人法不同,擬人法是以物擬人,是一種比擬。這是從景物中看到它的性情,這個性情是景物本身所具有,不是詩人外加上去的。像《莊子·秋水》里講「魚樂」,是魚在樂;又《齊物論》講「蝶夢」中的蝴蝶栩栩自得,是蝴蝶的栩栩,不是人外加上去的。錢先生又引郭熙《林泉高致集·山水訓》說:「身即山水而取之,則山水之意度見矣。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55頁)這就寫山本身所具有的情態。這樣的觀察和描寫景物,不限於山水。錢先生又說:蘇東坡《書晁補之藏與可畫竹》第一首曰:「與可畫竹時,見竹不見人。豈獨不見人,嗒然遺其身。其身與竹化,無窮出清新。莊周世無有,誰知此凝神。」……最道得出有我有物、而非我非物之境界。(55—56頁)畫山水或寫山水要「於山水中見性情」,畫竹也一樣,文同(字與可)畫竹,怎麼從竹中見性情呢?蘇軾《篔簹谷偃竹記》講到文同講竹子:「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葉具焉;自蜩腹蛇蚹(比筍籜)以至於劍拔十尋者,生而有之也。今畫者乃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復有竹乎!故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這里指出竹的性情,從萌芽到長成竹,它是完整的,是有生機的,畫的時候,要把具有生機的完整的竹子成於胸中,要在紙上看到這個竹子的形象,才能把它畫好。因為腦子里想的、眼裡看的都是這個竹子的形象,忘掉了自己,所以「見竹不見人,嗒然遺其身」。從腦中、眼中到手執筆下到畫到紙上都是這個有生機的完整的竹子,這就達到「其身與竹化」的境地,這才能使作品「無窮出清新」。竹子的形態無窮,是清新的,所以筆下的竹子也是「無窮出清新」了。這樣集中精神,就達到「凝神」的境地了。「其身與竹化」,就精神說,竹與我合而為一,即腦、眼、手都集中在竹的形象上;就「見竹不見人」說,竹與我還是分而為二,分是「有我有物」,合是「非我非物」,這里指出凝神寫物的一種境界。
其五,論「以故為新,以俗為雅」。錢先生在《補訂》的山谷詩補注「新補六《再次韻楊明叔·引》」說:「蓋以俗為雅,以故為新,百戰百勝。此詩人之奇也。」天社無注。按《後山集》卷二十三《詩話》雲:「閩士有好詩者,不用陳語常談,寫投梅聖俞。答書曰:『子詩誠工,但未解以故為新,以俗為雅爾。』」……近世俄國形式主義文評家希克洛夫斯基等以為文詞最易襲故蹈常,落套刻板,故作者手眼須使熟者生,或亦曰使文者野。竊謂聖俞二語,夙悟先覺。夫以故為新,即使熟者生也;而使文者野,亦可謂之使野者文,驅使野言,俾入文語,納俗於雅爾。……抑不獨修詞為然,選材取境,亦復如是。(320—321頁)錢先生指出黃庭堅認為「以俗為雅,以故為新,百戰百勝」。可見黃庭堅正是這樣作詩的。試看他的《次韻劉景文登鄴王台見寄》之五:「公詩如美色,未嫁已傾城。嫁作盪子婦,寒機泣到明。綠琴珠網遍,弦絕不成聲。想見鴟夷子,江湖萬里情。」「傾國傾城」比喻美女,已經很熟了。這里用來比劉景文的詩,把劉詩比作傾城,作「未嫁已傾城」,用「未嫁」,說明他的詩才未得任用。這是新的用法,即以故為新。《文選·古詩十九首》:「昔為倡家女,今為盪子婦。」這也是比較熟的詩句,原句下是「盪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這是被認為不夠雅正的。這里作「嫁作盪子婦,寒機泣到明」,是以俗為雅。再像說范蠡載了西子,浮游江湖,稱鴟夷子,這是比較熟的故事。這里作「想見鴟夷子,江湖萬里情」,任淵註:「言未逢知己也。」既然劉景文的詩是傾城,即比作西子,西子在想望鴟夷子,說明她未逢知己,則也是以故為新。可見黃庭堅寫作,他的所謂脫胎換骨,正是用的「以俗為雅,以故為新」,來達到「百戰百勝」,爭取勝過同時人,創文江西詩派的。
其六,講文章布置的「行布」。錢先生在《補訂》講黃山谷詩補注的新補十《次韻高子勉第二首》:「行布佺期近」里說:范元實《潛溪詩眼》記山谷言「文章必謹布置」,正謂「行布」。……賀子翼《詩筏》曰:「詩有極尋常語,以作發句無味,倒用作結方妙者。如鄭谷《淮上別故人》詩雲:『揚子江頭楊柳春,楊花愁殺渡江人;數聲羌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蓋題中正意,只『君向瀟湘我向秦』七字而已。若開頭便說,則淺直無味;此卻倒用作結,悠然情深,令讀者低徊流連,覺尚有數十句在後未竟者。」……《瀛奎律髓》卷十九陳簡齋《醉中》起句:「醉中今古興亡事,詩里江山搖落時」,紀曉嵐批:「十四字之意,妙於作起,若作對句便不及。」試就數例論之。
倘簡齋以十四字作中聯,或都官以「君向」七字作起句,皆未嘗不順理成章,……然而「光輝」「超妙」「挺拔」之致,盪然無存,不復見高手矣。即如山谷自作《和答元明黔南留別》曰:「萬里相看忘逆旅,三聲清淚落離觴。
朝雲往日攀天夢,夜雨何時對榻涼。急雪脊令相並影,驚風鴻雁不成行。歸舟天際常回首,從此頻書慰斷腸。」一二三四七八句皆直陳,五六句則比興,安插其間,調劑襯映。苟五六與一二易地而處,未為序倒而體乖也。就三四而下,直陳至竟,中無疏宕轉換;且雲雨雪風四事,分置前後半之兩處,全詩判成兩截,調度失方矣。(323—325頁)錢先生在這里講「行布」,不是講一般的文章布置,是就詩的意匠經營和文心的鉤玄抉微說的,是就創作的成就說的。即如鄭谷的詩,倘把「君向瀟湘我向秦」跟「揚子江頭楊柳春」對調,一開頭點明分別,結句卻是「揚子江頭楊柳春」,把「楊柳春」跟「楊花愁殺」的對照寫法,把離別時引起的離愁也破壞了。所以「君向瀟湘」句放在句末,不光有無限情深的意味。再像陳與義《醉中》:「醉中今古興亡事,詩里江山搖落時。兩手尚堪杯酒用,寸心唯是鬢毛知。稽山擁郭東西去,禹穴生雲朝暮奇。萬里南征無賦筆,茫茫遠望不勝悲。」方回評:「三四絕妙,餘意感慨深矣。」這首詩主旨在前四句,「今古興亡事」,今古興亡,正把北宋的亡包括在內,又碰上宋玉悲秋的「搖落深知宋玉悲」時,因此引起感嘆。兩手只能舉杯澆愁,感嘆無所作為,報國的寸心只造成鬢毛斑白,無濟於事。這種感慨正是從一二句來。要是把一二句跟「稽山」兩句對調,完全可通,只是把三四句的深沉感慨的情緒減淡了。再看英庭堅的一首,元明送庭堅一直送到黔南,留數月不忍別,所以有「萬里相看」的說法;但終於別去,所以有「三聲清淚」句;跟元明經過巫峽,所以有「朝雲」句,不知何時再會,所以有「夜雨」句。
經過這樣的經歷,才發出「脊令相並影」「鴻雁不成行」兩句,《詩·小雅·棠棣》:「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正指「萬里相看」說。「鴻雁不成行」,正指又要分別說。
經過一二三四句的敘述以後,再用「急雪」一聯來作比,更顯出強烈的感情來。要是把「萬里」兩句跟「急雪」兩句對調,也可以通,但在表達強烈的感情上受到了損害。錢先生從藝術角度說,藝術角度是為抒情服務的,所以也可從抒情角度來說。可見「行布」跟藝術手法和抒情的密切相關。
其七,講比興風騷。錢先生說:「《錦瑟》一篇借比興之絕妙好詞,究風騷之甚深密旨,而一唱三嘆,遺音遠籟,亦吾國此體之絕群超倫者也。」(371頁)這是講用比興的手法,來表達風騷的旨趣。舉李商隱的《錦瑟》作為「絕群超倫」之作。怎樣結合《錦瑟》來說明比興風騷的寫法呢?錢先生在箋釋《錦瑟》里作了說明,限於篇幅,稍加摘引:三四句「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言作詩之法也。心之所思,情之所感,寓言假物,譬喻擬象;如庄生逸興之見形於飛蝶,望帝沉哀之結體為啼鵑,均詞出比方,無取質言。舉事寄意,故曰「托」;深文隱旨,故曰「迷」。李仲蒙謂「索物以托情」,西方舊說謂「以跡顯本」,「以形示神」,近說謂「情思須事物當對」,即其法爾。五六句「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言詩成之風格或境界,……茲不曰「珠是淚」,而曰「珠有淚」,以見雖凝珠圓,仍含淚熱;已成珍飾,尚帶酸辛,具寶質而不失人氣。……言不同常玉之冷、常珠之凝。喻詩雖琢磨光致,而須真情流露,生氣蓬勃,異於雕繪汩性靈、工巧傷氣韻之作。……珠淚玉煙,亦正詩風之「事物當對」也。近世一奧國詩人稱海涅詩較珠更燦爛耐久,卻不失為活物體,蘊輝含濕。非珠明有淚歟。(436—437頁)錢先生在這里指出借蝴蝶、杜鵑的形象來作比喻,表達情思,借物寄意叫「托」,深文隱旨叫「迷」,這就是比興詩騷。借形象作比,是比興;寄託深沉的情思,是詩騷。
在「迷」和「托」里,既有情思,又含深怨,可以用詩騷來比。在這里,錢先生提出「事物當對」來。《管錐編》629頁指出西方說詩之「事物當對」,如「吳文英《聲聲慢》:『膩粉闌干,猶聞憑袖香留』,以『聞』襯『香』,仍屬直陳,《風入松》:『黃蜂頻探鞦韆索,有當時纖手香凝』,不道『猶聞』而以尋花之蜂『頻探』示手香之『凝』『留』,蜂即『當對』聞香之『事物』矣。」《錦瑟》正是這樣,《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在「庄生曉夢迷胡蝶」里,不點明「栩栩然」的自得之貌,而通過「迷胡蝶」來透露,「迷胡蝶」就成為當對的事物。「望帝春心托杜鵑」,這里不點明怨,通過「托杜鵑」來透露,「托杜鵑」就成為當對的事物。李商隱詩里寫怨,這點不用說明。他又有什麼栩栩自得呢?在《漫成三首》里說:「霧夕詠芙蕖,何郎得意初。此時誰最賞,沈范兩尚書。」這就是他在詩里寫栩栩自得的感情。
又「珠有淚」、「玉生煙」里不點明「帶酸辛」和「生氣蓬勃」,在「有淚」、「生煙」里透露,「珠有淚」、「玉生煙」就成為當對的事物。正符合「情思須事物當對」,成為「此體之絕群超倫」之作了。
其八,錢先生又多次談到曲喻,稱曲喻的修辭,有的有關神韻。錢先生說:至詩人修辭,奇情幻想,則雪山比象,不妨生長尾牙;滿月同面,盡可裝成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