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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字條門

發布時間: 2025-06-28 17:15:56

① 《偷東西的喜鵲·赫爾岑》原文|讀後感|賞析

【作品提要】

「俄羅斯究竟有沒有好演員?」三個俄國知識分子在聚會中熱烈討論這個問題。正爭執不下之時,名演員薛普金走了進來。他們的問題勾起了薛普金一段痛苦的回憶。他接著講述了一位天才的女演員阿尼達被侮辱被損害,並最終走向毀滅的經過。薛普金有一次在觀看戲劇《偷東西的喜鵲》時,對阿尼達高超的演技和痛苦的聲音產生好奇,於是決定去拜訪她。拜訪過程受到重重阻撓,而限制阿尼達人身自由的,就是劇團的主人公爵。當薛普金終於獲得許可見到阿尼達時,阿尼達為終於見到知音而激動不已,並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阿尼達一直刻苦鑽研表演藝術,先前的主子也很賞識她。遺憾的是,主子得病而死,戲班被公爵買去。公爵佯裝熱愛藝術,暗地裡卻對阿尼達不懷好意。一次企圖佔有阿尼達時,遭到阿尼達激烈反抗,於是他惱羞成怒: 「你是我的奴隸,不是演員……」在公爵奴隸般的虐待與折磨下,阿尼達的藝術才華喪失殆盡,最終在絕望中悲慘死去。

【作品選錄】

大家都安靜下來,而且,像准備聽故事時習慣要做的那樣,稍稍湊近了些。這里,我盡可能把藝人所講的故事轉述出來;當然,記下來不免要損失很多,一方面因為要把嘴裡講的話活潑生動地傳達出來是很難的,另一方面還因為我沒有把全部都記下來,因為怕使得這篇小文太累贅。下面就是他的故事。

「你們知道,我是在一個簡陋的外省劇院里開始戲劇生涯的。戲院經營得不好;而我已經結婚,得考慮考慮前途。當時正好流傳著關於遠處某城中斯卡林斯基公爵的劇院的各種傳說,而且越傳越出神入奇。我一方面存著好奇心,想見識一下設備完善的劇院,另外,個人的希望,也許還有野心,也都強烈地引誘著我。沒有什麼可以多想的;我約了一個原先根本不打算到那裡去的同事,一星期後我們就已經到達N城。公爵非常富有,而且對戲院很肯花錢。從這里你們可以得出結論,戲院辦得不算很壞。公爵有的是那種俄國式的放任不羈的性格,他是狂熱的藝術愛好者,是一個趣味很高、懂得奢侈的道理的人,此外,照例一點都不善於約束自己,揮霍到了極點。關於最後這一點,我們不想指責他: 那是我們血液里帶來的。我是一個沒有錢的藝人,他是富有的貴族,另外譬如有一個把掙來的錢在酒店裡喝個精光的短工——我們所遵循的是同一個經濟原則,區別只在數字而已。」

「我們不像那些寒酸的德國人,」斯拉夫人神情自得地說道。

「在這一點上,無法不表示同意,」歐洲人添了一句。「譬如說,我們誰會在想喝好酒的時候,因為想到錢剩下不多就罷休呢?『為了它,』普希金說道:

『我多少次付出了最後的一個萊普塔,

你們還記得嗎,朋友們?』

正好相反,錢越是少,我們花得越多。你們大概還沒有忘記我們那位朋友吧,他把一杯壞香檳退回去,說道,我們還沒有富到喝劣等酒的地步。」

「先生們,我們在妨礙人家講故事啦。後來怎樣呢?」

「沒有關系。公爵以前聽到過我。當我去見他的時候,他正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發戲票,很費斟酌地考慮著哪一個值得給,哪一個不值得給,給哪一種票。『很高興,很高興,您到底想到來看看我們的戲院了,您是我們的貴賓,』此外還說了無數的好話;我只能鞠躬道謝。公爵對戲劇的議論,顯示他完全是一個深知舞台演出隱秘的行家。我們似乎彼此都很滿意。就在那天晚上,我到戲院中去;演的什麼不記得了,不過我告訴你們,那種富麗堂皇是難得見到的: 多麼好的布景,多麼好的服裝,多麼好的各種配備呀!總之,一切表面的東西都是再好也沒有的,甚至演員們的訓練也是這樣;可是我看後卻完全無動於衷,因為公爵的家奴們扮演王爺和公主的時候,儀態上總有些勉強,不自然。後來我登台試演了一次,受到觀眾最熱烈的歡迎;公爵對我更是敬意倍加。當我正在准備第二次試演的過程中,我又到戲院里去了一次。這次演的是《偷東西的喜鵲》;我想看一下公爵的班子演這出正劇演得怎樣。

「當我進場的時候,戲已經開演;我懊惱來得晚了,心不在焉地向兩旁張望著,也不知道台上在演些什麼。我看到觀眾的座位是嚴格地按職位分配的;看到觀眾們的臉都是不同的,可是表情卻完全一樣,真是很別致的現象;看到外省的太太們像美洲的飛禽一樣五色繽紛;同時還看到公爵本人坐在包廂里,他的神情十分傲慢,同時又顯得有所憂慮。突然一個微弱的女人嗓音使我吃了一驚,因為這嗓音中流露著那麼深沉而可怕的痛苦。我把眼光移向舞台。一個包稅商家裡的女傭人認出老流浪漢就是自己的父親,他是個逃兵……我幾乎聽不到她的念詞,但是聽到嗓音。『我的天呀!』我想道,『這年輕人的胸膛里哪兒來的這種聲音?可不是裝得出,練得來的啊,它只能從苦難中鍛煉出來,只能從慘痛的經歷中獲得。』她把父親送到籬邊,單純地、心事重重地站在他面前;拯救他的希望是太少啦。當父親走去的時候,她沒有念規定的台詞,而發出一聲無法形容的叫喊,這是軟弱無助的生命遭受到重大的冤屈時所發出的叫喊。現在過了二十年,我依舊能聽到這一聲驚心動魄的叫喊……」

他稍稍停頓了一會。

「是的,先生們,」沉默片刻後,他說道,「這是位偉大的俄國女演員!」

「你們大概都知道《偷東西的喜鵲》的劇情,至少看過羅西尼用這題材寫的歌劇。這真是出可怕的戲,要不是人家給它加上了一個鬧劇式的收場的話,看後真叫人心中除掉絕望以外別無所有。阿尼達被指控偷了東西;嫌疑像理所當然似地落到她的頭上,怎麼能不懷疑她呢?她貧窮,她是個女傭人。再說,即使錯怪了她,又有什麼關系呢?人家會對她說: 『回家去吧,好姑娘;你看,你沒有罪,這是多大的幸福!』至於這一切把這個纖弱的生命委屈和折磨到什麼地步——這個我也不會形容;要了解這點,得去看阿尼達的戲,看她怎樣驚慌失措,膽怯而受冤地站著受審,她的聲音和表情是一個洪亮的抗議,使人聽了心碎的抗議,它揭露了世間多少的不平,而同時卻帶著一種女性的溫柔,使得她的一切舉動和語調都顯得很優雅。我看得目瞪口呆,驚訝萬分;這是我所沒料想到的。同時,劇情發展著,控訴繼續進行。法官有意要懲罰一下這個守身如玉的美人;法院里的人在舞台上搖來晃去,他們深謀遠慮,振振有詞地議論了一番,繼而把無辜的阿尼達判了罪。一群憲兵把她拖進牢中……是的,是的,現在這一切都還在我眼前,法官說道: 『諸位士兵,把這姑娘帶到牢里去!』而可憐的人就這樣走了!但是她還站停了一次。她說道: 『黎夏,我是無罪的,難道你也不相信我是無罪的!』這時候,已經能夠在這被壓迫女人的 *** 里聽出憤怒和驕傲的哀號,這是一種喪盡了一切希望、受屈受到極頂時所產生的倔強的驕傲,是和認識到自己的尊嚴以及處境的絕望所同時產生的驕傲。你們還記得那古老的笑話嗎?大騎士被殺害後,他的手下人在找唐璜,戲院的頂層里坐著一個好心腸的德國人,他拉直嗓子對他們叫道: 『他逃進右邊小巷裡去啦!』當士兵們把阿尼達拉走的時候,我差一點做出同樣的事來。隨後是阿尼達和法官在牢中的一場。這個好色的老頭知道告她偷竊是冤枉的,他要她以出賣自己的童貞來贖取自由。不幸的犧牲者顯得長得高大了,她說的話是可怕的,她臉上那種深刻的諷刺表情更增加她那番話的羞辱人的力量。在演這一場的過程中,我偶爾朝公爵看了一眼;他顯得非常激動,坐也坐不安定,他把有柄眼鏡一會兒扔下,一會兒又拿起。我心想: 『這樣的行家看這樣的演出,怎麼能不受感動呢!他該是能夠充分賞識這樣一個女演員的。』阿尼達緩慢地走著,垂著頭,綁著雙手,周圍簇擁著一大堆士兵,響起了喧鬧的鼓聲和笛子聲。她臉上表現出一種深思和惶惑的神色。說真的,你們倒想想,這是多麼荒唐: 一個柔弱溫順的孩子,滿臉純潔無邪,而法國兵個個都手裡執劍,槍上上刺,而且鼓聲喧天;敵人在哪裡?敵人就是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個孩子,他們所要征服的就是她……可是在教堂前她站停了,默默地跪下,把沉思的眼光朝向天空;這眼光里沒有普洛米修斯的責難,也沒有泰坦的傲慢,一點也沒有,只有個簡單的問題: 『這一切都為了什麼?難道這是真的?』人們把她拖走。我像小孩一樣地痛哭起來。喜鵲賊的傳說你們是知道的;事實並不像劇作家那樣軟心腸;事實是一貫到底的: 阿尼達給處決了。戲劇里後來發現賊不是她,而是一隻喜鵲——就這樣,又把阿尼達簇擁著凱旋而歸,可是阿尼達要比作者更懂得這一切事情的意義;她疲憊的胸膛里已經發不出快樂的聲音;精疲力竭、臉色慘白的阿尼達帶著遲鈍的驚訝神色環顧著周圍的歡呼,似乎這充滿希望的一面對她完全是陌生的。強烈的震驚和痛苦的經歷已經把根摧殘,花朵依舊芬芳,但已經垂倒凋謝了;沒有辦法救它;唉,我多麼可憐這姑娘啊!……

「噯,我的天,」他用手帕擦著臉,繼續說道,「我太放任自己的想像和回憶了,以致又講個沒完,而且哭成這樣子;可是這些事我只會這樣講,每一提起就禁不住要講得出神……後來幕下了。我願出任何代價,使那個幕再拉起一次;我真想再一次看到這朵枯萎的鮮花,這種纖巧的痛苦。但是人們並沒有要叫她出來。我可非見一下阿尼達不可;到她那裡去,握住她的手,默默地用目光把一個藝人所能傳達給另一個藝人的一切都傳達給她,感謝她所給我的神聖的瞬息,以及那種清除靈魂中各式污垢的深入內心的震動——這一切對於我像空氣一樣的需要。我一直向後台跑去……在正廳里有一個戲迷把我擋住,他從自己坐的那一排中走出來,對我大聲嚷道: 『阿尼達真不壞,您覺得怎樣?確實是不壞,就是舉止稍稍有些俗套。』我一聲也沒有去駁他: 反正不定能說服他,白浪費時間我可不願意。後台入口處站著一個招待,他問我: 『您到哪裡去?』『我想見一下阿尼達,你懂嗎,就是今天演女傭人的那個演員。』『沒有公爵的允許是不行的。』『得啦,親愛的,我自己就是個演員,三天前演過戲的。』『我沒有奉到命令放您進去。』『對不起,』說著,我裝模作樣地把兩個指頭伸進坎肩口袋裡去。但是那人回答道: 『您真是,難道要我為您挨鞭子嗎?』這一說,我不再堅持,回家去了。不過我已經接近絕望的境地,我太不幸了(這決不是隨便說說的空話)……你們中間難道誰都沒有過這種經驗嗎?有時一個人會既無原因又無目的地傾倒在一個根本談不上親近的女人的魅力下,久久地注視她,久久地聽著她,目光碰在一起,看慣她的笑容,完全沉醉在這瞬息的同情之中;當這個女人不見了的時候,甚至會驚奇她怎能有這樣的力量,會感覺好像被孤零零地撇了下來;心頭充滿著苦味,整個夜晚就會這樣被糟蹋掉,匆匆地回到家裡,看到穿堂里蠟燭生燭花也令人生氣,雪茄抽不著也令人生氣——而這一切都因為人們演了一小時半的戲,演了一場有始有終按結構編成的愛情劇。假使你們有過這種經歷的話,你們就能懂得我這樣一個青年藝人當時的心境。對阿尼達的懷念使我處於熱病的狀態下。我病倒在床上,說著囈語,又像睡著又像沒有睡著,可是不管怎樣,那不幸的女傭人的形象卻總在我面前。一會兒,被判了罪的她那麼單純地、單純得驚人地站著;周圍是些瘋子,——人們稱他們為法官——我感到痛苦;他們沒有一個能懂得,有這種面貌和這種聲音的人是不可能有罪的。一會兒,武裝的看守人綁著她要牽去正法,他們還以為辦的是正經事。一會兒,又歡呼著把她推來推去,說道一切都已經過去,她已經得到自由——可是她已經疲憊不堪,連高興的氣力都沒有了,她似乎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根本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總之,整整一夜,《偷東西的喜鵲》的內容以各式各樣的形式在我頭腦中打著轉。

「第二天早晨十一來點鍾,我抱著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見到阿尼達的決心來到公爵府邸。當我走上正門的台階(這是通向公爵府邸所有大小房屋、正樓邊廂唯一不上鎖的入口),司閽人手裡拿著一根頂著個圓球的手杖走了出來。他開始盤問我: 找誰,干什麼?我都對他說了。司閽人告訴我,沒有公爵的書面許可,不能放我進去。『梅齊那可善於妒忌呢,』我心裡這樣想。『可是怎樣才能得到許可呢?』『請到辦公室里,那兒司事會通報公爵大人的。』司閽人拉了下鈴,一個管招待的把我領到辦公室里。胖司事傲慢而懶洋洋地坐在寫字桌面前,雖然時間還早,他已經不僅吃飽,而且喝足。我把請求的事對他說了一遍;想來,這位胖先生本來是不會為我太勞動自己的,不過他知道公爵要拉我加入班子,所以他認為有必要把找我麻煩、叫我碰壁的事留待日後,而暫時遷就我的要求,並親自出馬去跟公爵商討這件大事。不一會,他回來對我說,公爵簽好條子後就送到辦公室來。我沒有地方可去,就在角落裡坐下。辦公室里很忙碌。法國布景師跑來和司事大鬧,他用蹩腳俄國話盡講些洋玩意;他披頭散發,穿著件滿是油跡的上衣,看起人來和司事一樣的傲慢,罵起人來更像是公爵本人。後來司事命令把一個名叫馬秋許卡的喚來;接著就帶進一個雙手綁著的青年人,他赤著腳,身上穿一件灰色的厚呢大褂。『你回去吧!』司事對他厲聲說道,『不過,要是你下次再敢做出這樣的勾當來,我可不會再這樣款待你: 你們都忘了蓀卡!』赤腳的人鞠了躬,陰沉沉地把所有的人看了一眼,然後退到外邊。『Sacré!』(法文: 該死的!)布景師喃喃地說著,在屋裡戴上禮帽,也跟著走出去。『這年輕人的臉好像很熟,』我對身旁的一個聽差說。『您三天前跟他一起演戲的。』『難道就是演王爺的那個人么?』『就是他。』『為什麼要把他這樣捆綁起來?』我壓低聲音問。聽差的眼光斜過去瞟了司事一眼,看見他正在打算盤,也就是說不會來分心管別的事,這才小聲回答我說: 『截獲了一張寫給女演員的字條;我們的公爵可不喜歡這一手,倒也不是他自己不喜歡……是不喜歡別人這樣做,他命令讓他坐一個月牢。』『這么說來,那一次是把他從牢里帶到舞台上來的?』『是的,先把台詞送去,讓他背熟……然後捆綁著解來。』『最要緊的就是規矩,』我嘴裡這樣說,而進公爵班子的心已經開始冷卻。

「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打開,所有的人都一躍而起: 公爵到了。聽差向我瞟一眼——我懂得是要我謙遜些。公爵一直向我走來,把字條交給我,說道他很高興,因為他班子里的演員得到我這樣的贊賞;他講了她很多好話,對她身體不好表示非常惋惜,並且對於因為沒有字條不放我進去一點表示歉意……『沒有辦法,我們這一行,規矩就意味著成功的一半。稍為松一下韁繩的話,馬上就會出亂子,演員們全是些不安分的人。也許您知道法國人說的一句話: 帶一軍人馬還比帶一班戲子容易些。請您不要因為我這樣說而生氣,』他笑著又說,『你們演慣了各式各樣的王公貴人,所以在後台也保持著他們的作風。』『公爵,』我說道: 『要是法國人這樣說的話,那是因為他們沒有知道您的班子里的制度和管理情況。』『哦,原來您還是個恭維人的能手!』公爵說時用手指對我點點,同時滿心喜悅地微笑了一下,威嚴地向寫字桌走去;而我呢,就向阿尼達那裡走去。

「當我一路來到阿尼達所住的邊房,三番四次地有人把我擋住——一會兒是穿制服的聽差,一會兒又是留著大鬍子打掃庭院的僕人;但是那張字條克服了一切的阻礙,我懷著跳動的心,在人家指給我的門上輕輕敲了幾下。應門的是一個十三歲模樣的女孩子,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她。『請吧,』她說:『我們正在等您。』她把我引進一間相當整潔的房間,而自己卻從另外一扇門里走了出去。不一會,門重又打開,一個全身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跨著很快的步子向我走來。這就是阿尼達。她向我伸出兩只手來,同時說道:

「『我哪裡配呢……我感謝您!……』她還是以昨天使我那麼感動的嗓音說。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她已經熱淚迸流。『請原諒,』她泣不成聲地低聲說,『看在上帝面上,請原諒……一會兒就會好的……我太高興啦……我是個軟弱的女人,對不起。』

「『鎮定些吧,您怎麼啦?鎮定些吧,』我對她這樣說,同時我的眼淚也盡向坎肩上滴。『要是我知道我的訪問會……』

「『別說啦,您這樣說不覺得罪過嗎?別說下去啦,』說著她再一次地把一隻滴滿眼淚的手伸給我,而用另一隻手掩住眼睛。『您不會懂得,您的訪問對我是件多大的好事,這是種恩典……請您寬容,稍等一會……我喝一點水就會好的,』接著她向我那麼美好而又那麼悲哀地微笑了一下……『我早就想要和一個藝人,一個能向他傾吐一切的人談談,但是我沒料想會遇到這樣的人,而突然您來了——我真是太感激您了。讓我們到那一間房裡去,這里講話他們會偷聽到的。您不要以為我怕他們——不,我一點兒也不怕。但是這種奸細行為是羞辱人的,骯臟的……而且我要告訴您的話,他們的耳朵也不配聽。』

「我們走進卧室;她喝了口水就倒在椅子上,同時指著一張安樂椅要我坐下。我准備好的那些恭維話,那些准備用來稱贊她的巧妙的話,一下子都到哪裡去了?……我含著眼淚看著她,我的胸膛不停地起伏著。她那美好的,但是已經憔悴的臉就是一篇可怕的故事: 在它的每一根線條里,都能夠看出她昨夜嗓音里的那番申訴。看到這些線條,這張臉,已經沒有必要再補充許多的東西: 只要一些人名、地名,一些偶然的事情和日期;此外什麼都已明明白白地表達出來。巨大的黑眼珠里沒有那種東方式的嫵媚,而是悲哀地、絕望地閃爍著;眼睛裡燃起的火焰似乎在焚燒著她。瘦削的、非常疲憊的臉由於掉淚而紅得有些不自然,像肺癆病人那樣;她把頭發甩到耳朵後面,手撐在桌子上托住了頭。為什麼卡諾瓦和托瓦爾德森不在這里: 瞧,好一個受難者的雕像,深沉的內心受難者的雕像。『多麼高尚,多麼豐富的性格啊,』我想道,『她這樣優雅地走向死亡,這樣可怕地、而又這樣優美地表達著不幸!……』在這幾分鍾里,作為一個藝人的我佔了上風……我像看一件藝術品似地贊賞著她。

「這時候她已經恢復過來,說道:

「『我迎接您的方式真可笑,對嗎?可是這還沒有完;我還要把自己的事情講給您聽: 我非講出來不可;可能我到死不會再見到一個同道的藝人……您也許會笑我——不,這是我在說蠢話——您不會笑我的。您是個有人性的人,不會這樣做的;您也許會把我當做一個瘋子。真是的,把心裡的話向一個陌生人全部傾吐出來,這算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可是,我知道您,我看過您演的戲: 您是個藝術家。』

「我緊緊地握著她的手,可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經歷並不長,相反地,是很短的,我不會叫您厭倦;至少看在我演的阿尼達曾使您很滿意這一點上,請您聽我說吧。』

「『說吧,看上帝面上,說吧;我貪婪地聽著您每一句話,雖然,老實告訴您,我不聽您說,不聽任何別人說,也能把您的經歷講出來……我知道。』」

(程雨民譯)

【賞析】

天才的隕滅是悲痛的,尤其是當天才遭受戕殘卻無力反抗的時候。而這正是每個讀者為《偷東西的喜鵲》中的女主人公阿尼達心痛的原因。這個極具天賦的女藝術家,如一道暗夜的亮光,一段感傷的詠嘆調,引發我們的感喟與思考。

這個故事形象地回答了爭論的問題: 俄羅斯是有好演員的,只是在農奴制的摧殘下,天才只能毀滅。

作為哲學家的赫爾岑並不想單純講述一個故事,而是充分發揮其思辨特長,用一場激烈的爭辯來引發讀者的思考。這三個知識分子分別代表三種觀點。保守的斯拉夫派分子認為俄國女人具有「謙遜的美德」,「她的地位是在家裡,而不在賣藝場」,俄國雖沒有好的女演員,卻因此而「保持了淳厚的風俗」和神聖的家庭生活。崇尚西方文明的西歐派分子則從另一個角度否定了俄國出現好的女演員的可能性——既然俄國婦女生活在狹小的落後愚昧的家庭圈子裡,她們根本體會不到戲劇中種種復雜的感情。第三個人(剪短發者)則堅信俄羅斯完全有條件產生好的女演員,只是他還沒有找到事實來證明自己的觀點。而後來薛普金所講的真實故事,正是一個很好的佐證。赫爾岑是描寫辯論的高手。在這場唇槍舌劍中,機智的應答與恰到好處的比喻,刻薄幽默的嘲諷與旁徵博引的誇誇其談雜然並陳,讀者不僅可了解當時俄國思想界的狀況,還可領略語言藝術的獨特魅力。這三個人的性格差異也很鮮明: 斯拉夫人夜郎自大、愚頑可笑;西歐派分子見多識廣、談吐鋒利;剪短發者善於思考。

這辯論只是小說的前奏,故事的敘述者薛普金最終走進讀者視野。他的藝術家身份正適合講述阿尼達的故事。正是藝術家的敏感,讓他覺察到阿尼達的天賦與被壓抑的痛苦,才會不顧一切前去拜訪。

作家採用層層深入的手法,慢慢揭開罪惡黑幕。阿尼達所在的這座富麗堂皇的劇院被公爵買走。名演員薛普金有意要加入公爵的劇團,公爵也盛情款待他。可他在看《偷東西的喜鵲》這部戲劇時,覺得那種發自肺腑的痛苦呼喊不是訓練出來的,它只能來自演員本人的痛苦經歷。為探尋究竟,他決定去拜見她。而拜見的過程卻遇到種種阻撓,並且需要有公爵的許可。他在辦公室領通行證時,看到與他同台演出的男演員反綁著雙手被帶進來,並了解到他是在土牢里背台詞,臨上台前才松綁的。這時氣氛已很陰森可怕了。他通過重重關卡終於進入阿尼達住的小屋,而眼前的阿尼達更讓人痛心。她那憔悴的美麗面龐,那流露出悲哀與絕望神情的大眼睛,她在終於見到知音時那種感激涕零的神經質動作,已無言地道出了她深沉的痛苦和可悲的身世。在這樣的背景襯托下,阿尼達開始傾訴。她的語氣是凄婉的,平靜的,而她的故事本身,就已發出了反抗農奴制的強烈嘶喊。

這篇小說的奇妙之處在於,它也像《哈姆萊特》一樣採用了「劇中劇」的模式。阿尼達在劇中被冤枉的荒誕命運,正是他現實中悲慘境遇的形象隱喻。阿尼達所演的《偷東西的喜鵲》的劇情是這樣的: 一個女傭人被指控偷竊了東西,憲兵押著她在法院受審。她憤怒地控訴,可無人相信她是無辜的。她被拖入牢中,而好色的法官要求她以出賣自己的童貞來贖取自由。她在教堂前默默跪下,把沉思的目光朝向天空。「這目光沒有普羅米修斯的責難,也沒有泰坦的傲慢」。女傭人最終被處決了。而後來事實證明她是清白的: 偷東西的不是她,而是一隻喜鵲。

乍一看,這部劇似乎與阿尼達本人並無多少關聯,而仔細分析小說之後,我們就會發現,這部劇中的女主角與阿尼達本人的境遇正有著深層的互文關系。阿尼達遭受公爵欺辱後憤怒斥責他,於是公爵千方百計進行報復,在衣食住行與分配角色等方面處處刁難,讓她扮演和她的才能完全相反的角色。「從那時起,我帶著病,昏昏沉沉地上台,觀眾不懂得我演的戲,卻為我熱烈鼓掌。從那時起,我演的其實總是一個角色,不過觀眾們看不出來。我的才能消失了,我逐漸在變成一個單方面的演員,有些角色 *** 草演一下,有些角色我已經不會演。總之,什麼都完了——才藝呀,生活呀……永別了,藝術,永別了,舞台上的那種陶醉!」阿尼達已喪失了藝術才華,她先前的美名只存留於人們的記憶之中,人們嘲笑她的墮落與憔悴,卻無人知道,也無人有興趣去探究: 是誰竊取了她的藝術生命?而讀完小說,每個讀者都明白,那個竊取她藝術生命的喜鵲,正是她的主子公爵,以及公爵身後腐朽的社會制度。

阿尼達的境遇無疑是悲慘的,不僅沒有人身自由,連心靈的憂傷與痛苦也無處訴說,就如同契訶夫的《煩惱》中那個馬車夫一樣。而阿尼達或許比馬車夫更敏感,因而對痛苦的體驗或許也更深切。這正是悲劇所在: 她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獨立的人,她想捍衛自己的人格和尊嚴。她在精神上已覺醒,卻又無法擺脫自己被奴役的地位。她清醒認識到: 她的理想、才能、青春甚至生命都牢牢地掌握在這個為所欲為、專橫暴虐的農奴主的魔掌中。要捍衛自己的人格和尊嚴,她只能選擇毀滅的道路,聽任藝術之花在寂寞中凋謝,聽任生命的火焰在悲憤中熄滅。

看著阿尼達的毀滅,每個讀者肯定也會質疑: 俄羅斯究竟有沒有好演員?赫爾岑所處時代的社會制度合理嗎?我們自己所處的時代與社會合理嗎?盧梭那句「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又會在讀者胸中激盪,並發出憤怒的詰問: 「是誰給我們套上了枷鎖?我們該如何獲得本屬於我們自己的自由?」

《偷東西的喜鵲》秉承了赫爾岑一貫的創作風格,也植根於偉大的俄羅斯文學傳統: 對命運的擔當與求索,對弱者的憐憫與同情。天才的藝術家阿尼達如流星一般隕滅了,而赫爾岑憤怒的詰問仍回響在每個讀者耳際: 誰之罪?

(白向東)

② 唐慧事件是什麼

唐慧案指中國湖南永州居民唐慧的女兒「樂樂」(化名)被強奸及強迫賣淫案、唐慧因上訪而被勞動教養、後唐慧起訴永州勞教委等一系列案件及事件。

該案引起媒體廣泛關注,引發對中國勞教制度的討論質疑。此案還引發了信訪與「穩控」合力導致的司法不公,對判決結果因壓力導致量刑過重的討論質疑。

(2)法官字條門擴展閱讀:

樂樂案審判

樂樂案共經過永州市中院的一審判決、兩次重審判決和湖南省高院的終審判決四次審判。

在省公安廳批示下,永州市公安局成立了專案組。唐慧要求檢方對警方掌握的嫖客同案起訴,但未獲支持,百名嫖客中只有少數幾個受到了拘留15日或罰款的行政處罰。

2008年4月8日,永州市人民檢察院向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指控被告人秦星、陳剛犯組織賣淫罪、強迫賣淫罪;被告人周軍輝犯強迫賣淫罪、強奸罪;

被告人劉潤、蘭小強、秦斌犯強奸罪;被告人蔣軍軍犯強奸罪、故意傷害罪。唐慧要求判決全部7名被告人死刑,附加184萬元的民事賠償。

2008年6月6日,永州市中級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判處秦星、周軍輝死刑,劉潤、陳剛無期徒刑,蔣軍軍有期徒刑16年,蘭小強有期徒刑15年,7名被告人共賠償9萬元。

秦斌因在逃而未受懲。唐慧申請抗訴,永州市檢察院隨後抗訴,認為蔣軍軍、蘭小強量刑過輕。同時6名被告也提出上訴。

2008年8月8日,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以原判沒有為判處死刑的周軍輝指定辯護人,限制了其法定訴訟權,影響公正審判為由,作出了撤銷原判、發回重審的裁定。

2009年2月21日,永州市中院作出一審重審判決,秦星、周軍輝被判死刑,陳剛、劉潤被判無期徒刑,蔣軍軍被判有期徒刑16年,蘭小強被判有期徒刑15年。

原、被告雙方不服,再次提出上訴。湖南省高院認定該案「部分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於2009年10月25日再度發回永州市中院重審。

2010年12月23日,該案第三次開庭,除周軍輝以外的6名被告人當庭翻供,庭審場面一度失控。

2010年6月1日,零陵區法院發生槍擊案,導致3名法官當場死亡,3名受傷,事後唐慧向部分媒體謊稱罪犯嫌疑人朱軍為樂樂乾爹。不久後唐慧因「擾亂社會秩序」被警方拘留,當時零陵區街道上張貼出大量《告零陵同胞書》,將此事稱為是「一位孤膽英雄的剿匪行動」。

警方鎖定的四名嫌疑人除唐慧外均承認所為並表示唐慧也參與其中的目的是引起社會關注(但其本人否認)。警方申請批捕唐慧時,檢察院出現分歧,上報至湖南省檢察院最終未被批准。

2011年[h]3月28日,永州中院再次對7名被告人進行了重新判決,秦星、周軍輝死刑,陳剛、劉潤、蔣軍軍、蘭小強四人無期徒刑,判處秦斌有期徒刑15年,同時7名被告人賠償20萬元。隨後雙方再度上訴。

2012年2月21日,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在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對此案開庭進行終審。隨後在2012年6月5日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裁定。湖南省高院維持了對秦星、周軍輝的死刑判決並報最高人民法院復核。

最高人民法院經復核認為,第一審判決、第二審裁定認定的強迫賣淫、強奸、組織賣淫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准確,審判程序合法。鑒於周軍輝、秦星強迫賣淫的暴力、脅迫程度,犯罪情節的惡劣程度尚未達到情節特別嚴重,對二被告人以強迫賣淫罪判處死刑立即執行量刑不當。

本案復核期間出現新的證據,可能影響對秦星是否構成立功的認定,依法應予查明。依法裁定不核准周軍輝、秦星死刑,將案件發回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重新審判。

2014年6月12日,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在永州市一看守所將最高人民法院經對「唐慧女兒案」兩名被告人秦星、周軍輝的死刑復核進行宣判。

2014年9月5日,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進行對周軍輝、秦星二審重審的公開宣判,兩人被改判無期。

③ 紅色的電影劇情

《紅色》的女主人公是日內瓦大學的學生兼時裝模特兒瓦倫婷,她是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孩,像天使一樣純粹(基斯洛夫斯基在她身上寄託著愛和美的理想)。有一天,她開車經過一條大街時意外地撞傷了一條狗,她根據拴在狗身上的字條找到了狗的主人。狗的主人是位退休的法官,他對自己的狗很冷漠,卻熱衷於監聽鄰居的電話,尤其是一位富商的婚外情電話。瓦倫婷勸說這位退休法官不要做這種不光明正大的事,退休法官卻莫名其妙地問瓦倫婷體味過「愛的暈眩和惡心」沒有。原來四十年前,老法官還是法律系學生時,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一天,他偶然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居然同其他男人在做愛。從此,他再也不相信愛情,這痛苦一輩子都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靈。瓦倫婷天使般的善和美喚醒了老法官的靈魂,他去法院主動檢舉了自己的監聽行為,接受了懲罰,並拆除了監聽設備。他從內心深處愛上了這位不僅外表光彩照人,更重要的是有一個聖潔靈魂的女孩。
瓦倫婷住處附近碰巧也住著一位法律系應屆畢業生,他好像在重復老法官的命運,一天,他也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同別的男人做愛。
結局一場海難:1435人中,只有7個倖存者,最後兩個倖存者就是那位法律系的大學生和瓦倫婷。退休老法官從電視新聞中看到海難現場,剛剛被救上來的他們正驚恐地偎依在一起,老法官濕潤的眼睛裡充滿著悲憫、慶幸和祝願。基斯洛夫斯基給人類的愛情留下最後的希望:經過災難考驗的愛能避免殘缺和破損的命運。

④ 法官之死是怎麼回事

托比警長站在法官斯內德家的大門外按動門鈴,來開門的是一位面色灰黃的陌生人。

「我叫麥奇,是斯內德法官新任命的書記員。法官剛才自殺了!」

托比警長聽後大驚失色,隨即跟著他走進書房,見斯內德伏在寫字台上,左手握著一把左輪手槍,右手擱在桌上一張字條旁。字條上寫著:「我因判決一名罪有應得的罪犯緩刑而成為眾矢之的,他們指責我收受賄賂。如果我還年輕,我將控告他們誹謗,但我已進入老年,時日無多,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麥奇在一旁解釋道:「法官一直因他對該罪犯的寬大處理而遭受攻擊,這事本來早已過去,不值得一提。但是卻有人據此造謠,說他受人賄賂,這些謠言無疑是誹謗。我一再勸他提出控告,可他卻說自己太老了,不想耗費精力打官司了。」

托比看過彈傷之後,說:「他只不過死於幾分鍾之前,你聽到槍聲了嗎?」「是的,我聽到槍聲就沖了進來,但他已經死了。」

「你是從隔壁跑進來的嗎?」

「不,我跟您一樣是從外邊進來的。法官昨天約我來抄寫一份材料,給了我一把鑰匙。」

「你做他的書記員有多久了?」

「剛剛一個星期。」

「作為涉嫌者,請你跟我去一趟警察局吧。」托比警長說。

請問,托比警長為什麼懷疑麥奇斷案結果如果麥奇聽見槍聲後沖進法官家,那他一定顧不上關大門。麥奇自稱只給法官當了一個星期的書記員,因此他不可能對法官較早以前的判案了解得如此詳細,他說曾勸法官提出控告,這些都證明了麥奇的言行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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