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訴訟法的本質
① 刑事訴訟與民事訴訟的區別,尤其是本質差異在哪
一、民事訴訟證據與刑事訴訟證據的差異
(一)民事訴訟證據與刑事訴訟證據內涵與外延的區別
民事訴訟證據與刑事訴訟證據在內涵上是有所不同的。民事訴訟證據是指能夠證明民事案件真實情況的客觀事實材料。而新刑訴法對刑事訴訟證據的概念進行了完善,將其概念修改為「可以用於證明案件事實的材料」。相比而言,民事訴訟證據較注重客觀真實,而刑事訴訟證據不僅注重客觀真實,更加註重法律真實,實現了證據形式與內容的統一,更具有科學性。從外延上看,根據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我國民事訴訟證據的表現形式可以分為:當事人陳述、書證、物證、視聽資料、電子數據、證人證言、鑒定意見和勘驗筆錄。同樣,新刑事訴訟法也對刑事訴訟證據的種類進行了調整,在舊法規定七種法定證據種類的基礎上,將舊法的「鑒定結論」修改為「鑒定意見」,同時增加了「辨認、偵查實驗等筆錄」以及「電子數據」等法定證據種類,根據新修改的《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刑事訴訟證據的種類主要有:物證、書證;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辯解;鑒定意見;勘驗、檢查筆錄;視聽資料;辨認偵查實驗筆錄;電子數據。通過比較可以看出,民事訴訟證據與刑事訴訟證據雖然具有證據的基本要求,比如證據的關聯性、證據的客觀性和證據的合法性,但由於處於不同的訴訟活動之中,導致二者內涵和外延具有很大的不同。
(二)民事訴訟證據與刑事訴訟證據證明力的不同世界各國對民事訴訟普遍實行不同於刑事訴訟的證明的要求,也就是說民事訴訟證據與刑事訴訟證據的證明力要求是不同的。英美法系國家對一般民事案件實行蓋然性占優勢的證明要求。即法官對雙方當事人提供的證據進行權衡後採信占優勢者作為定案的依據。而大陸法系國家在司法實踐中對民事訴訟的證明要求同樣低於刑事訴訟,但仍基於事物的高度蓋然性作出判斷。在我國的民事訴訟中,當事人對自己的事實主張承擔舉證責任即「誰主張誰舉證」已成為一項基本的訴訟原則。我國《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73條規定了「高度蓋然性」證明標准,即「雙方當事人對同一事實舉出相反的證據,但都沒有足夠的依據否定對方證據的,人民法院應當結合案件情況,判斷一方提供的證據的證明力是否明顯大於另一方提供證據的證明力,並對證明力較大的證據予以確認。因證據的證明力無法判斷導致爭議事實難以認定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據舉證責任分配的規則作出裁判」。根據該條規定,在民事訴訟中,雙方當事人對同一事實舉出相反證據且都無法否定對方證據情況下,一方當事人的證明力較大的證據支持的事實具有高度蓋然性,人民法院應當依據這一證據作出判決。相比較而言,刑事案件有著比民事案件更為嚴格的證據證明標准。我國《刑事訴訟法》第195條規定「 在被告人最後陳述後,審判長宣布休庭,合議庭進行評議,根據已經查明的事實、證據和有關的法律規定,分別作出以下判決:(一)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依據法律認定被告人有罪的,應當作出有罪判決;(二)依據法律認定被告人無罪的,應當作出無罪判決:(三)證據不足,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的,應當作出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第48條規定「證據必須經過查證屬實,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上述兩條規定,就是確定我國刑事訴訟證據證明標準的法律規定,其證明標準的實質內涵是「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確實」。刑事案件中刑事訴訟證據須具有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准。這說明客觀真實性是刑事訴訟證據的本質屬性,是可予採信的重要標准。只有「查證屬實」的證據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在刑事訴訟中,無論是提供、收集、調取證據,還是審查證據,每個環節都應貫徹真實性的原則。真實性主要體現在證據的來源必須是客觀存在的,而不是主觀臆造出來的,證據的採信過程必須主觀服從客觀,防止主觀偏見,證據的審查過程必須經過復核及各單個證據之間能相互交叉印證等。與民事審判比較,在刑事審判中,尚未從立法上確立優勢證據規則。對於證據指向的待證事實,可能出現其它合理情況的證據,或者是可能產生其它合理的懷疑,該證據就不能作為刑事案件的定案依據。因此,在刑事案件的審理中,法官只能追求客觀真實,這也是「寧縱不枉、疑罪從低從無」刑事審判理念的必然要求。
(三)民事訴訟證據與刑事訴訟證據在訴訟過程中的運用不同
民事訴訟證據與刑事訴訟證據在訴訟活動的運用中,體現在舉證責任主體、收集證據等方面也存在著差異。在民事訴訟活動中,當事人對自己的事實主張承擔舉證責任已成為一項基本的訴訟原則。<<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2條規定「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訴訟請求所依據的事實有責任提供證據加以證明。沒有證據或者證據不足以證明當事人的事實主張的,由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後果」。但對於刑事訴訟證據的舉證責任,根據修訂後的《刑事訴訟法》第49條規定 「公訴案件中被告人有罪的舉證責任由人民檢察院承擔,自訴案件中被告人有罪的舉證責任由自訴人承擔」。本規定是修訂後的刑事訴訟法新增加的內容。它明確了刑事案件中證明被告人有罪的舉證責任承擔主體,即證明被告人有罪的責任由控訴方承擔。其原因一是我國的《刑事訴訟法》第12條規定 「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這一原則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舉證責任由控訴方承擔。控訴方指控被告人犯罪,必須提供相應的證據事實加以證明,而且這種證明必須達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標准。如果控訴方不能證明被告人有罪,被羈押的被告人就要無罪釋放。二是被告人有罪的主張不是被告人提出的,而是啟動者提出的。讓被動捲入刑事訴訟活動中的被告人承擔舉證責任違背公平正義原則。三是讓被告人承擔證明自己無罪的責任,會使每個公民都面臨刑事被追訴的風險。因此,被告人無罪無需自己證明。
② 刑事訴訟法論程序正義
【摘要】程序正義是人們追求的對象,什麼樣的程序是正義的?必須考慮設立程序的目的,設立程序的最終目的是程序當事人權利的保護,可以說程序是當事人權利的大憲章。當事人權利來源於何處?最終來源於設立程序的人的人性需求。因此符合人性的程序是正義的程序,反之,就是不正義的,程序正義的標准就是程序的人性標准。
【關鍵詞】程序 正義 人性
一、問題的提出
「程序正義」一詞通常有二方面的意義,其一,指按法定程序辦事過程所體現的正義。例如,我國刑事訴訟法第28條規定:審判人員、檢察人員、偵查人員是本案的當事人或者是當事人的近親屬的,應當自行迴避,當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也有權要求他們迴避。如果按本條做了,至少在審判偵查、起訴和審判的組成人員方面就是正義的,否則就是不正義的,因為「任何人都不應當成為自己案件的法官」。其二,指符合某種標準的程序所體現的正義。如上例,如果訴訟法沒有規定司法人員是本案的當事人時應當自行迴避,就不是正義的程序,因為它忽視了人的趨利性。符合什麼標準的程序是正義的?即程序正義的標準是什麼?
程序正義的標准依其內容可分為技術標准和價值標准,前者如立法的簡明扼要、邏輯的縝密、期限設計的恰當等,後者如保護當事人的隱私、尊重當事人的人格、允許當事人申辯等。技術標准以立法經驗和客觀存在為依據,價值標准以程序立法的目的為依據。本文著重討論程序正義的價值標准。
從邏輯推論,對程序正義的價值標準的研究,應該與程序立法的歷史同步,雖然我們現在還無法斷定程序正義價值標准研究起於何時。但是,自覺的系統的研究僅僅開始於二十世紀的七十年代,在我國則是上世紀末。1977年美國杜克大學教授米奇爾曼在《程序性正當法律程序的形式與協作目標》中,闡述了程序正義的價值標准:尊嚴價值、參與價值、威懾價值和實現價值。 1981年耶魯大學教授馬修發表《行政性正當法律程序:對尊嚴理論的探討》,提出了程序正義的尊嚴價值理論。 陳瑞華評論說:「馬修尊嚴理論的核心,其實就是強調在法律程序的設計和運作中使那些利益受到影響的人獲得基本的公正對待,從而具有人的尊嚴。就是必須通過法律程序本身得到實現的目標,也是一項法律程序公正與否的尺度。」 與馬修同時代的康乃爾大學的薩默斯教授、佛羅里達州立大學貝勒斯教授提出或深化了類似的觀點。陳瑞華認為,程序正義有六個要素:參與、中立、對等、司法理性、及時性和終結性。 以上中外學者對程序正義的研究有歷史性貢獻主要有:第一,確立了程序的獨立價值地位,提出了程序正義的命題,程序不再是實體法的附庸。第二,在肯定程序正義品性基礎上,意識到衡量程序正義的標准問題。第三,初步提出了衡量程序正義標准:尊嚴、平等、參與、隱私、可預測、透明、中立、理性、及時和終結等等,提出了設計程序法律的基本原則和價值目標,深化了程序正義的理論基礎,特別是把程序正義標准與程序關系主體即人的尊嚴聯系起來,是其突出成就。但是,其不足仍然是明顯的:第一,尊嚴、中立等價值標准不足以概括程序的正義內涵,例如,程序設計是否應該考慮程序主體的生存、親情、自由和發展?第二,尊嚴、平等、參與、隱私等價值標准既是對立又是統一的,那麼統一於什麼?應該有一個共同的東西把它們統一到程序正義的旗幟下。第三,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應該是對立統一的,不能為了強調程序正義而割裂程序和實體二者的聯系。本文從人性的角度,試圖系統論證程序正義的人性價值標准及其理論基礎。
二、人性的基本內涵
人性是什麼?眾說紛紜。 筆者認為,基本人性是人的生存、尊嚴、親情、名譽、自由、發展等需求傾向。
盧梭說:「人性的首要法則,是要維護自身的生存。」 生存是人類歷史的前提。在人的幼年,生存是一種本能,過了幼年階段,人的生存慾望就超越了本能,總是帶著一項或多項「任務」生活著。人因珍愛自己的生命而珍愛他人的生命,自己要生存,就必須讓別人能生存。人類一開始就是群體的生活方式,原始社會最嚴厲的處罰,就是把人趕出部落。今天的個人似乎越來越獨立了,其實不然,人們的相互聯系和依靠越來越重要了。
尊嚴就是把人當作人看待,是人的普遍的需要。尊嚴是人特有的生活方式,沒有尊嚴,特別是沒有內心的尊嚴,就不成為人。人的尊嚴,基於人的自然屬性,與一個人的權力、金錢、壽命、相貌等無關。尊嚴像空氣一樣,不引人注意,卻非常重要。
親情是人對其關系密切的人的眷戀和關愛,有父母子女親情、夫妻親情、朋友親情、種族親情等等。父母子女親情以血緣為基礎,是親情的核心,不可替代。夫妻親情俗稱愛情,以性為基礎,但不止於性,包含著互相尊重、互相依戀、彼此關懷的道德情感。
名譽是社會對一個人的評價。周恩來曾稱名譽是人的第二生命,亞當·斯密稱人最大的不幸是名譽上不應有的損失。人們曾詢問托爾斯泰創作的動力,他出人意料地答道:對於榮譽的渴望。所以,德國倫理學家弗里德里希·包爾生說:「最高的名望和榮譽是大多數曾給歷史帶來轉折點的人們的最強有力的動機——在亞歷山大、凱撒、弗里德里希、拿破崙那裡就是這樣。而且,假如在人的記憶中沒有對榮譽、名望和不朽的憧憬,偉大的精神和藝術成就也就不可能獲得。」 人人都希望自己有個好名譽,因為名譽與自己的利益和價值有一致性。小孩從懂事開始,就希望被他人的稱贊,這種希望一直伴隨著其生命旅程。
自由也是基本的人性。人的自由是多元的、多層次的,從其存在形式看有思想自由和行動自由。帕特利克·亨利曾喊出:「不自由,勿寧死」,康德則認為自由是唯一原始的人性權利。盧梭說:「放棄自己的自由,就是放棄去做人,就是放棄人類的權利。」 中國古代缺少自由的精神,嚴復在翻譯約翰·密爾《論自由》的時候,怎麼也找不到「liberty」的恰當的對應詞,他非常焦慮,推開窗戶,低吟柳宗元的詩:「破額山前碧玉流,騷人遙駐木蘭舟,春風無限瀟湘意,欲采萍花不自由」。他由此才得到靈感。
發展需求是人的特性。人的需要有一個最大的特點:永不滿足。在一種低層次的基本需要得到滿足以後,僅僅會有一段短時間的「高峰體驗」,人還會產生更高層次的需求,人永遠在追求之中,追求的最後目標是人永遠不能達到的目標。希望能夠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式生活,就成了人所特有的一種需要:自我發展的需要。
如果說人性的內容呈現無限多樣性,以上探討的生存、尊嚴、親情、名譽、自由、發展等是基本人性,那麼,人性還有更廣泛的內容,如認識、學習、創新、自覺、自控等等都是人性的表現,只不過與前列相比,具有繼發性特徵,後列是基本人性的拓展和深化。基本人性普遍地絕對地存在,不以財產多少、地位高低、宗教信仰、職業特性、文化程度、地理氣候、種族膚色為根據,只要是人就有人性。
三、程序正義人性標準的實證分析
以刑事訴訟法中的逮捕為例。為什麼設立逮捕制度?按刑事訴訟法第60條第1款規定,設立逮捕制度的目的是防止社會危害性發生。社會危害性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逃跑,對偵查活動的干擾,繼續犯罪或可能給被害人、證人帶來的威脅。犯罪嫌疑人逃跑和妨礙取證,是為了規避法律制裁。犯罪嫌疑人為什麼要規避法律制裁?就是避免自己的名譽和自由等權利受到貶損和限制。詹姆斯·威爾遜和理查德·赫恩斯在《犯罪與人性》中說,「犯罪的所得包括物質利益、性滿足、復仇和同夥的承認等;犯罪後果包括良心的責備、被害者的報復、朋友和同事的非難和可能的懲罰」。 這里「犯罪的所得」即作案人所趨的主要之「利」,「犯罪後果」即作案人所避的主要之「害」。 因此逃避法律制裁幾乎是人的本能,而逮捕制度正是基於人的本能也就是人性的傾向而設立的,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可能為了自己的生存、尊嚴、親情、名譽和發展,會逃避法律制裁,逮捕制度的作用就在於抑制被強制人規避法律制裁的意識和行為。
為了防止人性的惡而設立逮捕制度的,這是針對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但是同時也是針對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的,因為可能會出現權利之惡。並且工作人員最終也是普通人,也具有一般的人性特徵,「有權力的人行使權力直到遇到有界限的地方才停止」, 如果權力沒有界限,就會導致權力腐敗。為了防止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恣意枉為,保護被強制人的正當權利,刑事訴訟法就逮捕制度還設立了更多的程序要求,如果說第61條是針對被強制人的話,那麼第59、60、66、67、68、69、70、71、72、73、74、75、76、77條都是針對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的條款。
因此,可以說,逮捕制度對於犯罪嫌疑人、對司法人員來說,都是基於基本的人性,具體指人的生存需求、尊嚴需求、親情需求、自由需求和發展需求。
四、程序正義人性標準的理論分析
(一)程序法的主體是人
提出這個問題似乎有點幼稚,因為從法理學來說,這是一個常識,但現實生活表明,這個常識常常被誤解了。我們眼中往往只有國家、政黨、社會、階級、集體和抽象的人,而忘記了活生生的人。程序法律關系主體不僅包括國家、政府、政黨、經濟組織,也包括自然人,自然人是最普遍的主體。在現實的司法實踐中,我們必須認識到國家並不是唯一的程序法律關系主體,一切社會主體都是程序法律關系主體,但階級不是法治的主體。
然而,為什麼我們看不見人?一是傳統法律文化的負面作用,二是現行法律的國家本位主義取向。三是法治至上、法律至上在當今社會出現了某些異化。法眼無人,法律的統治蛻化成法律的奴役,在法律活動中,僅僅看到法律規範本身,把它看成孤立的、靜止的規則,而看不到其與法律目的、價值、法整體之間的聯系,看不到法之為人而立的初衷,把人看作客體,將立法、執法、司法活動變成毫無人性的機械運動。在這種觀念的影響下,人們往往將人法分割,只慮事、不思人,使法律規范遠離人性,更不能隨時代之進步而在法律中給人更多的關懷和尊重。
(二)程序法律是人制訂的
立法的主體最終是人,不是神,不是國家,也不是統治階級。誰在立法?神的啟示這個最古老觀點已經不值一駁。法律是不是國家制訂的?從表面看,任何法律都是國家制訂的,由特定的具體的國家機關承擔立法的任務,如我國人大行使立法權。但是,應該看到,立法機關是由人組成的,如果沒有人,立法機關還有什麼?法律是不是由統治階級制訂的,肯定是的,但階級是由人組成的。基於同樣的思路,執法的主體最終是人,不是行政機關;司法和訴訟的最終主體是人,不是司法機關;守法的主體最終也是人。
人的本質決定了法的本質,人的命運也決定著法的命運。但長期以來,我國法學界盛行這樣一種觀點:即認為法是由國家立法機關制定的,反映統治階級意志的,有國家強制力保障實施的行為規范的總和。就此概念而言,如果剔除那些限定詞,則法的本質亦基本清楚,即,「法是……行為規范的總和」。法的本質反而模糊不清了。如果強調法的根本屬性是統治階級的意志,不同的社會階級和不同的社會制度中的法律,彼此何以有繼承和借鑒的可能?其繼承和借鑒的東西是什麼?很難自圓其說。
(三)程序法的內容是人的權利和義務
「社會法律生活表明,權利和權力才是法律世界最重要、最常見、最基本的法現象,法學應當以權利和權力為最基本研究對象和分析起點,從而形成新的范疇結構和新的法現象解釋體系。」 如果我們承認程序法律關系的主體是人,那麼程序法律的內容就是人的權利和義務。以刑事訴訟為例,有三類「人」,一是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一是受害人,一是司法機關,這三類主體最終都是自然人。刑事訴訟法的內容就是這三類主體的權利和義務的總和。不管是司法機關,還是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或者被害人,最終都是自然人,因此訴訟權利義務都歸根到底是人的權利義務。司法人員代表司法機關行使權利履行義務,似乎與司法人員個人的權利與義務無關,實則不然。《中華人民共和國檢察官法》、《檢察官職業道德規范》、《人民檢察院訴訟規則》、《人民檢察院錯案責任追究條例(試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97、399、400、401、402條等具體規定了檢察官的權利和義務。整個訴訟程序的法理結構就是以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權利的制約司法工作人員的權利,「程序正義的基本要求就體現在對裁判者權力的制約以及對被裁判者程序性權利的保障上。」
(四)人性需要是程序權利義務的內存依據
基本人性凝結成人的基本權利。生存需要產生生存權,人的生命不可剝奪,困境中的生命應該得到拯救。人有珍惜自己生命的權利,也有珍惜他人生命的義務。尊嚴需要形成人格權,人在任何情況下有把自己看作人的權利,更有把他人看作人的義務。親情需要產生親權。親情是精神的歸宿,親緣是親情的載體。親緣關系具有自然性、普遍性、穩定性、功能性、利益性和精神性,特別是其中的血緣關系,是一種與生俱來、不能選擇、不能替代、不能否認、飽含溫情、維系家庭、穩定社會、繁衍人口、普遍存在的社會關系,每個人都擁有,每個人都需要。每個人都有保護親緣的義務,每個人都有享受親緣的權利。名譽需要產生名譽權,人有捍衛名譽的權利,也有尊重他人名譽的義務。自由需要產生自由權,人有自己的自由,不能妨礙他人的自由。發展需要產生發展權,自己要發展,他人也要發展;窮人要發展,富人也要發展;「好人」要發展,罪犯也要發展。
依照人性構建的程序權利義務,應該能夠成為程序關系主體的自覺意志和行為,為什麼還需要法律去規定,特別是還需要刑法的強制保障?有二類原因。第一,人能夠按照人性的方式生存和發展,但資本、市場等物質力量的異化及階級斗爭、民族斗爭的激化,扭曲了人性,在某些時期、某些地方,法治的人性色彩淡化了甚至被抹殺了。在某些時候,大眾之惡也可能傷害人性。第二,人性有其惡的一面。荀子說:「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 柏拉圖說:「人類必須有法律並且遵守法律,否則他們的生活將會像最野蠻的野獸那樣壞。」「不能過分相信統治者的智慧和良心,即使是一名年輕英明的統治者,權力也能把他變成暴君。」柏拉圖用吉格斯指環透徹地說明了這一點。 孟德斯鳩、 麥迪遜、 傑弗遜 都論證過權力擁有者「潛惡」的存在,因此對權力所有者與權力的謹慎與防範成為一種現實的必要。人性自身的缺陷的存在決定了這種「謹慎」與「防範」不能靠人本身,而必須靠客觀化了的人性即合乎人性的制度與法律。
既然人性惡有其固有的屬性,那麼又為什麼能克服?也有二大力量,其一,人性善的本質力量。人們追求健康的體魄、社會的尊重、真摯的親情、行為的自由和發展的機會,都是一種與社會進步一致的力量,是一種「善」的力量。其二,社會力量。在社會力量面前,個人有力量總是微弱的,人不得不正視社會力量,服從社會支配。
人按人性行為,法治以人性惡為邏輯起點,以人性善為實施動力。從一定意義上講,法的產生,是人性導致人類行為有善有惡的必然結果,有善有惡是法存在的人性基礎。人的惡性與人的惡行,才使法有了抑制的對象,才使法的產生成為了必要。人的善性與人的善行,使法的產生成為了必要和可能,甚至法的存在本身就是人性中善的表現。程序法的作用就是揚善抑惡。如果真正做到了揚善抑惡,程序正義也就實現了。
(五)人性是衡量程序正義的根本價值標准
傳統的立法價值原則,通說認為主要有四項,《立法法》總則中明確規定為憲法原則、法治原則、民主原則和科學原則。 嚴格地說,前兩項原則僅僅是技術原則,後兩項既是技術原則,更是價值原則。
但是,筆者認為,民主原則和科學原則不能准確地概括立法的價值。蘇格拉底是民主的犧牲品, 蘇格拉底的悲劇會重演嗎?可能,希特勒和「文革」就是證明;將來還會重演嗎?可能,因為民主本身有其不可克服缺陷。其一,真理在剛「出土」的時候,只有少數關注它的人它的人才能看到,真理開始只在少數人手裡,但認可真理的權力掌握在人民大眾手裡,此時,真理可能被否定。其二,民主的實質是多數原則,不是全民原則,可能出現多數人之惡。其三,民主畢竟是手段和工具,它不是與人與生俱來的,不能說明人的價值。因此民主作為立法的原則值得反思。
科學原則是不是立法的基本原則?科學立法,內在包含了人性立法的因素,是在對人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肯定的立法。但是,科學是歷史階段的科學,因為我們掌握的是相對真理,被標簽為科學的東西不一定是科學技術或者不完全科學。退一步說,盡管是按科學規律立法,但是科學與人性的異化也是客觀存在的。馬克思說:「我們的一切發現和進步,似乎結果是使物質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則化為愚鈍的物質力量。」這就是說盡管科學無所不能,可以給人類帶來巨大的利益,但不一定會給人類帶來幸福與美。愛因斯坦曾告誡那些未來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如果你們想使你們一生的工作對人類有益,那麼你們只了解應用科學本身還是不夠的。關心人本身必須始終成為一切技術努力的主要目標,要關心如何組織人的勞動和商品分配,從而以這樣的方式保證我們科學思維的結果可以造福於人類,而不致成為詛咒的禍害。當你們沉思你們的圖表和方程式時,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
鑒於以上分析,真正能體現立法的價值目標的是人性原則。因為人性是確定的、具體的、全面的和概括的。「理性宣布:一切違背人的自然感情的法律都是無益的,最終也是有害的。」「一切違背人的自然感情的法律的命運,就同一座直接橫斷河流的堤壩一樣,或者被立即沖垮和淹沒,或者被自己造成的漩渦所侵蝕,並逐漸地潰滅。」 「法律程序的設計者、指揮者時刻不能忘記面對的是有自由意志的自治主體。」 威廉·布倫南法官曾說過:「我一直認為法院的一個最重要的作用是捍衛每個人秉於人的自我價值而懷有的正當期望。」
符合人性的程序是正義的程序,違背人性的程序是非正義的程序。應該肯定,我國的程序設計基本是正義的,但是也有缺陷,如刑事訴訟法第48條。妻子知道丈夫確實犯了罪,那她作證還是不作證?作證時說真話還是說假話?法律的價值之一是維護社會的主流價值體系,如團結、安全、秩序、親情、友愛等。多元價值主體之間肯定會有沖突,那麼就必然產生價值平衡的法律需求,不能為了社會安全犧牲親情,也不能為了親情犧牲社會安全,因為兩者都是社會存在的條件,特別是社會主體發展的必需條件。在一個夫妻無愛、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環境里,人性將被扭曲,活力將被扼殺。法律應該實現,但強迫親屬作證的法律一般不能實現,不能法律實現的法律不如不制訂。法律是解決矛盾的而不是製造矛盾的,第48條就是製造矛盾。朱蘇力教授曾說:「國家法律有國家強制力的支持,似乎容易得到有效的貫徹。其實,真正得到有效貫徹執行的法律,是那些與通行習慣和慣例相一致或相近的規定。」 這里的通行習慣和慣例,我想應該是關注人性的。「法律不強人所難」,是一條古老的立法格言,法律肯定的應該是社會肯定的,法律否定的,應該是社會否定的,也就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羅爾斯說:「法治所要求和禁止的行為應該是人們合理地被期望能夠去做或能夠避免的行為,……它不能提出一種不可能做到的義務。」 為什麼?因為法律是社會關系的反映和固定,法律與社會是形式與內容的關系,法學家的作用在於研究和確定社會到底是什麼,用什麼法律式表達。因此,馬克思說:「社會不是以法律為基礎。那是法學家們的幻想。相反地,法律應該以社會為基礎。」 法學家並不製造法律,而是發現法律。法學家發現的法律應該是一般人都希望的並且能夠做到的。親屬作證義務的履行,是一般人都不希望的,甚至是反對的,是強人所難。
③ 民法於刑法的本質區別是什麼
刑法是規定犯罪和刑罰及其罪刑關系的法律。刑法作為一個獨立的部門法,具有以下特徵: (一)公法的特徵 公法是與私法相對應的概念,公法是指涉及公共利益,尤其是國家利益的法律。而私法是指涉及私人利益的法律。公法調整的是縱向的法律關系,在公法關系中,國家與個人處於法律上的從屬地位。而私法調整的是橫向的法律關系,在私法關系中,公民之間處於法律上的平等地位。刑法作為一種公法,個人處於受國家權力支配的法律地位,只要主體的行為觸犯刑律構成犯罪,即應當受到司法機關的刑事追究。 (二)刑事法的特徵 刑事法是與民事法,行政法相對應的概念,指以犯罪為規制對象,圍繞犯罪的偵查、認定與刑罰的裁量、執行及其程序的法律規范總和。凡與刑事(犯罪)有關的一切法律,均可稱之為刑事法。這個意義上的刑事法,包括刑法、刑事訴訟法、監獄法等,被稱為全體刑法。刑事法的特點是與犯罪相關,在這個意義上,刑事法可以說是犯罪規製法,從而區別於民事法和行政法。在刑事法中,刑法居於核心地位,是主法,是實體法,又稱為本體刑法。其中,主法是與助法相對而言的,助法是指從屬性法律或者輔助性法律,程序法往往被認為是助法,而主法是指規定權利義務之實體內容的法律,實體法往往被認為是主法。刑法作為刑事法,與犯罪和刑罰具有密切聯系,可以說是刑事基本法。 (三)強行法的特徵 強行法是與任意法相對應的概念,任意法又稱任意性法律規范,指在法定范圍內允許法律關系參加者自己確定相互權利義務的具體內容的法律規范。而強行法,又稱為強行性法律規范,指必須絕對執行的法律規范。在法學理論上,一般認為刑法主要是強行法,只有告訴才處理的情況下才具有任意法的性質;而民法主要是任意法,只有少數強行性法律規范。刑法由於具有這種強行法的特徵,國家強制力體現得更為明顯。
④ 刑事訴訟法產生和修改的原因及背景
2003年刑事訴訟法的再修改被納入了本屆人大的立法規劃,盡管這是一個政治決策行為,但我個人認為刑事訴訟法的再修改是充滿著廣闊的歷史背景與深刻的發展動因的,可以從四個方面來剖析此次刑事訴訟法再修改的理由,特別是回答為什麼在短短的10年時間內兩次修改刑事訴訟法這一國家基本法律。
第一,在過去的近10年時間里,我國的改革開放取得了跨越式的發展,GDP連年以9%以上的速度遞增。這種經濟發展的驚人成就也必然會推動著中國的政治、文化等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向前發展,特別是政治體制改革逐步走向前台,成為了決策機關與社會公眾越來越關系的一個問題。黨的十五大、十六大均著重強調了政治體制改革以及司法改革在我國未來社會發展、改革過程中的極端重要性,因此在過去的十年間,司法改革已經成為了推動中國法制狀況前行的一個重要推動力,司法改革如何改,風險最小、成本最低,最能為政治決策機關所認同?我個人認為,訴訟法的修改是首選的方案,訴訟法是關於訴訟程序、訴訟步驟的基本法律,其中更多地強調糾紛的程序化解決,與劇烈的司法體制、人財物等國家財政體制變革不同,通過修改三大訴訟法可以逐漸、安全地推動我國司法改革的進程。這也是為什麼刑事訴訟法等三大訴訟法要進行再修改的第一個背景與動因。
第二,尊重程序的理念在社會公眾與法律人當中越來越受到認同,這為刑訴訴訟法的修改創造了另一基礎。1996年刑事訴訟法修改之後,學術界對程序獨立價值的研究逐步開始深化,新聞媒體也通過不斷的宣揚程序的價值、功用來提高社會公眾對程序獨立性、正當程序等一系列重要理念認知程度。觀念的轉變為刑事訴訟法的再修改創造了良好的「軟環境」。
第三,刑事訴訟法自身存在著若乾重大弊端與疏漏,亟待「大修」。2000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對刑事訴訟法實施狀況進行了一次認真、細致的執法大檢查,檢查的結果暴露出我國刑事訴訟中長期存在三大痼疾:刑訊逼供、超期羈押、律師辯護難。近年來理論界與實務界圍繞著這三大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與整治,提出了許多具有建設性的對策,但問題的最終解決還是要依賴於立法中對刑事訴訟法的再修改。2005年頻頻發生的一系列冤假錯案使得通過立法修改,遏制長期困擾中國刑事司法的三大痼疾這一社會實踐要求顯得更加突出。要切實解決中國刑事司法實踐中的問題,最大限度地避免冤案重演,是此次刑事訴訟法再修改的又一背景。
第四,刑事訴訟法的再修改也是我國刑事訴訟制度走向現代化與國際化的必然之路。坦誠地講,中國刑事訴訟制度盡管有了二十多年的發展,但尚處於起步階段,與世界法治先行國家的刑事司法制度相比,差距還是比較大的。實際上,中國近年來法律制度的發展,在民商事方面進展較大,我們的民商事法律制度與世界法治發達國家相比,差距正在縮小,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更為先進。但是我們的刑事訴訟制度、刑事訴訟法的發展、發達程度卻不容樂觀。這一推論可以從質的方面與量的方面兩個角度來證明:從「質」的角度來看,國際人權公約以及法治國家通行的一系列基本准則與制度在中國目前的刑事訴訟法中都處於缺失狀態,最簡單的例子是西方國家200多年前就已經確立的無罪推定原則,在21世紀的中國刑事訴訟法中仍然沒有得到明確的規定,這恐怕很難用「中國的國情」這一借口就能解釋得通;從「量」的角度來看,中國現行刑事訴訟法只有225個條文,2萬字多一點,這樣的一種條文規模在世界上是十分罕見的,須知刑事訴訟法本質上是一種程序法,它的功能就是告知執法人員、相關人如何操作,作為一部操作性質濃厚的法律必須完備、詳細,其條文數量應當多於實體法的條文數量,而我國刑法現在的條文數量都有448個,可見刑事訴訟法的條文真是少得可憐。由於條文數量少,規定粗,導致目前刑事司法實踐中真正發揮作用的是各個機關的司法解釋、內部規定,這種狀況與刑事訴訟的現代化、法治化、國際化的大趨勢是嚴重相悖的。總之,保質保量的推動刑事訴訟制度的國際化與現代化也呼喚著刑事訴訟法的再修改
⑤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與訴訟法有何區別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與訴訟法的區別:
刑法是實體法,訴訟法是程序法,現行法律規定專,實體法屬和程序法地位相同,不過在內容上刑法要嚴厲些。
刑法是規定犯罪、刑事責任和刑罰的法律,是掌握政權的統治階級為了維護本階級政治上的統治和經濟上的利益,根據自己的意志,規定哪些行為是犯罪並應當負何種刑事責任,給予犯罪人何種刑事處罰的法律規范的總稱。
訴訟法指的是規定訴訟程序的法律的總稱,是打官司時所應遵循的行為規范。
⑥ 為什麼說刑訴法的原則應該是保障人權,而不是打擊犯罪
刑事訴訟法是程序法,程序法的作用主要是為了保障實體法在實現過程中的程回序正當性。刑法的目的是打答擊犯罪,在沒有經過法院認定前,犯罪嫌疑人是應該得到公正的待遇的,他享有一個自由人應該享有的權利。如果程序法不來維護其人權,這樣是不是很容易受到其他的因素影響,致使法律的本質受損。再者,即使是罪犯,其部分人權也是完全享有的。
⑦ 為什麼憲法中有大量有關刑事訴訟法的規定
第一,刑訴法是動態的憲法,是活的人權法,這是我的一個基本觀點。過去搞憲法的人忽略了部門法,以為憲法學主要應研究各種國家公共權力的配置問題,如立法、司法與行政權力之間的關系,中央與地方的關系等。這些研究當然是非常有意義,也是很有必要展開的。但是,憲法還有一大塊極為重要的領域,那就是公共權力與個人權利的關系問題,尤其是在公共權力機構侵犯、剝奪個人權利的場合,前者究竟應受到什麼樣的限制問題。對於這一領域,西方學者通常稱其為「人權法」。但考慮到侵犯人權最嚴重的行為往往來自公共權力機構,因此,這種人權法其實就是憲法的有機組成部分。
從這一角度來看,刑事訴訟法和行政法恰恰就是規范國家公共權力與個人權利關系的法律,屬於憲法意義上的人權法。這是因為,對公民的憲法權利侵犯最嚴重的是發生在行政法和刑訴法領域,行政法中的行政處罰,刑訴法中的偵查權濫用,最終侵犯的是公民的憲法權。任意搜查,隨意拘留、逮捕、羈押最終侵犯憲法規定的公民的自由。到今天為止,我們討論超期羈押問題還停留在一種技術層次之上。其實,超期羈押的本質應當是違法羈押,也就是警察、檢察官的未決羈押行為侵犯了嫌疑人、被告人的憲法性權利。但是,刑事訴訟法學者卻很少從憲法角度考察這個問題,往往把他當作一個技術問題。有的法官很可能會這樣說,超期羈押有什麼了不起,我超期羈押嫌疑人三四個月,卻辦成了一個案件,處罰了一個犯罪人,社會效應明顯,這種超期羈押又有什麼不對呢?正是沒有憲法作為刑事訴訟法的支撐,作為訴訟程序的堅實基礎,也由於沒有一個完整的人權法把憲法和刑法連接起來,我們今天的刑訴法就只能處於可有可無,侵犯之後也不會有什麼法律後果的狀態。當前,中國刑事訴訟法學正面臨一系列難以解決的理論難題,如為什麼要救濟被告人、嫌疑人的權利,為什麼要制裁程序性的違法,為什麼刑訊逼供得來的口供要排除,等等。其實,答案很簡單:這些程序性違法行為侵犯了公民的憲法權利,侵犯了憲法秩序,破壞了法治的基礎,因此不能容忍為了打擊個案中的犯罪,而破壞憲法。憲法作為根本大法,是國家法治的基礎,不容破壞。所以刑訴法是動態的憲法,是人權法。
第二,刑訴法中規定的大量的權利直接可以轉化為憲法權利。美國聯邦憲法前十條修正案被成為Bills of Rights,權利法案規定的近二十項權利都屬於公民在受到國家的刑事指控是所享有的基本權利,如獲得保釋、陪審團審判、迅速審判、獲得辯護等權利。甚至在美國,刑事訴訟可以直接被稱為憲法性刑事訴訟(constitutional criminal procere)。我去年在耶魯大學法學院訪問的時候,發現原來美國的刑事訴訟法在很大程度上不是一個單純的部門法,而是美國憲法的分支。甚至就連排除規則這一看起來純屬刑事訴訟制度的問題,還被視為極為重要的憲法問題。相比之下,中國的刑訴法到目前為止,大量的被告人權利都沒有被轉化成憲法權利,譬如獲得中立法庭審判的權利,獲得與證人對質的機會,提出本方證人和證據的權利,任何人不得被迫自證其罪的權利,任何人因一個行為不受雙重追訴等等,都還只是被視為純粹的刑事訴訟權利或者「刑事訴訟原則」,而與憲法性權利沒有任何實質性聯系。結果,這些權利既稱不上憲法性權利,也無法獲得有效的司法救濟。比如說公正審判的權利。公正審判號稱所有人權的中介和橋梁,又被稱為訴權。在人權法上,訴權被稱為第一人權。願意作比較法研究的同學可以看看德國基本法第一章和中國憲法第二章,兩者都規定了公民的基本權利,甚至有些權利在中國憲法中還列舉得更為詳細。但德國基本法有兩條是中國憲法所不具備的:一是所規定的公民權利被侵犯時,必須有法律明文規定的授權;二是在國家公共權力機構侵犯公民權利時,必須在法律規定的幅度范圍內進行。這兩項規定也就是公法中著名的法定原則和成比例原則,罪刑法定和罪刑相適應原則即是該原則在刑法中的體現。然而,中國憲法中沒有這一原則,中國憲法被認為是寫著人民權利的美妙的一張紙,但是沒有一個能變成活生生的可救濟的權利。三、四年前我國的憲法學者還在討論憲法是調整公民的還是調整國家權力的,還在爭論憲法的基礎。因為82憲法還規定「任何人、組織不得侵犯公民人身自由」,這似乎表明公民個人的行為也是憲法所規范的對象。但我們認為,憲法所防範的對象不是個人和組織,而是國家公權力,是對公權力的警惕和約束。憲法既要調整公權力和公權力的關系,也要規范公權力和私權利的關系。國家公權力對公民的侵犯是最大的威脅。然而,我國憲法並沒有對公共權力對私權利侵犯時所要遵循的法定原則和比例性原則,做出任何規定。
當然,按照德國基本法的規定,所有的公民權利一旦受到國家公共權力的侵犯,任何被侵權者都有權向中立的司法機構申請一個中立的司法救濟,獲得公正聽審的機會。對於這一訴權條款,我國憲法也沒有做出規定。可想而知,對於國家公共權力機構剝奪公民權利的行為,我們既沒有從實體上限制公共權力的范圍和界限,也沒有從程序上約束公權力的行使過程和方式。在這種情況下,私權利還能得到維護嗎?顯然不可能。所以結論是一旦刑訴中被告人的權利不能上升到憲法權利,它必將成為無本之木,沒有根基,難以獲得憲法的救濟,難以獲得充分的尊重。我們將難以回答那個永恆的難題——難道為了維護嫌疑人的基本權利可以放縱他的犯罪嗎?對於這個問題,任何人都回答不了。
第三,憲法必須具有可訴性,違反了憲法,必須轉化成訴訟程序,作為裁判的基礎,否則憲法就是一紙宣言。違憲審查大體包括兩大類:一類是對公權力與公權力之間的糾紛裁決。在一個法治國家,所有的政治、宗教、社會問題都可以轉化成法律問題。第二類是解決公權力與私權利之間的糾紛問題。這種情況發生在公民在普通的司法救濟用盡之後,還應獲得將案件訴諸憲法裁判機構的機會。一個完備的成熟的法治國家應該允許公民把侵犯其憲法權利的行為告到最高法院、憲法法院。而沒有違憲審查,所有的憲法性權利都難以獲得最後的司法救濟。